襄国公府止思院内。
李太夫人端坐在平日里康安郡主常坐的那把紫檀木交椅上,面色阴沉,隐含怒容。屋中的仆婢们都屏气凝息,战战兢兢。
地上跪着面色苍白眼含愤慨且被缚住手脚的世子夫人方氏,她两边还各站着一位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以防她挣脱。
方氏的右边站着垂首不语的世子容继修,他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情,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一墙之隔的内室,好几位太医都在紧张而忙碌地给躺在床上的人诊脉,查看伤势。
不一会儿,襄国公容竣从外面走进来,他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二老爷容继俨。
容老太爷的面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也不理会容继修的行礼问安,径直走到李太夫人一旁的另一张交椅上坐下。
容继俨上前分别给母亲和大哥行了礼,然后问李太夫人道:“母亲,里面情形怎么样?”
李太夫人蹙着眉道:“似乎不太好,毕竟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虽只伤了胳膊,但毒性蔓延得很快,也不知能不能止得住......”
容继俨有些焦急,道:“我去拜托太医们一定要尽心诊治,紫梅是郡主最喜欢的丫头,倘若有个万一,郡主她......”
李太夫人正要开口安慰儿子几句,容老太爷眼一横,道:“里面正忙乱着,你去凑个什么热闹?太医们进府的时候我就拜托过了,且又都是得了长公主的令,他们自然会竭尽所能的!”
容继俨闻言只得暂时退下。
李太夫人又问起康安郡主,容继俨道:“郡主此时在长公主的一处庄子里,身边有张姑姑,母亲放心。”
李太夫人点点头,容老太爷倒是胡子一抖,嫌弃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我来说?咱们家大小庄子上百座,干什么要送郡主去长公主的庄子?”
容继俨一愣,道:“是郡主说想去那边看看小时候给她做桂花糕的老嬷嬷,所以就......”
容老太爷眼一瞪,刚想反驳训斥几句,李太夫人此时插话道:“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些个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由着郡主高兴就行!”
容老太爷很想当即反驳几句,但看到老妻皱眉斜睨着他,又把话咽回去了。
三人你来我往地说了好半天,谁也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世子爷和跪在地上的世子夫人。
内室的太医们又是灌药,又是针灸,又是擦药,无奈紫梅最终还是在一个时辰后咽了气。
太医们抱歉地拱拱手,依次告退,回去向长公主复命,襄国公府自然奉上丰厚的打赏,客气地送太医们出了门。
这边,容老太爷和李太夫人亲自审问方氏,想弄明白她为何突然要暗害康安郡主,拿着淬了毒的匕首来杀害郡主,但方氏始终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容老太爷和李太夫人最终无法,只得当着世子容继修的面,叫人端来了一杯毒酒。
容老太爷道:“方氏,原本是我念着与你父亲的情谊,不顾修儿反对,让他续娶你进门。想我襄国公府十几年来,并未苛待于你,就是郡主也一向对你尊重有加,从不拿乔做张。如今你犯下此等恶行,即便我襄国公府想看在梅姐儿的面子上绕过你,恐怕长公主也不会答应!
“为了我们襄国公府,为了梅姐儿,你就自裁吧!”
容老太爷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听在方氏的耳朵里让她身子一震。
她抬眼呆呆地看向上面坐着的两位老人,又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容继修狠心地别开头,不理会她的注视。
方氏脸一白,继而凄然一笑,嘴唇抖了抖,却依旧什么也没说,原本强撑着的身子却软了下去。
李太夫人看着这位伺候了自己十多年的儿媳妇,心中难免叹息。容老太爷挥手让粗使婆子给方氏灌药,李太夫人阻止道:“等等!给她穿体面点儿,送到庄子上去再......梅姐儿还小,就不要让她知道了!”
仆妇们恭敬地应道:“是,太夫人放心,奴婢们知晓!”
方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嘴唇翕了翕,终究没说出什么话,身子却软了下去。
粗使婆子一边一个,将方氏拖走,端着毒酒的婆子也跟着一起退下了。站在一旁的容继修脸色木然,仿佛发生的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容老太爷瞧着自己自己发妻留下的唯一的儿子,忍不住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声。
当初这孩子娶的袁氏,乃是自己发妻的侄女,两人自小就定了娃娃亲。因为这层关系,两人也算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所以感情深厚。
袁氏去了之后,他就再也不愿意续弦。是自己强摁着他,让他接受了方氏。可如今,唉......
其实袁氏对康安郡主使的那些手段,长公主都知晓了,他们自然也都知晓。长公主厌弃袁氏,拦着不让郡主过继椿哥儿,他也能理解。毕竟郡主不能生育,那都是袁氏害的。他也没脸要求郡主过继袁氏的儿子。
谁想,这后面进门的方氏居然也对郡主起了歹心,而他们还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说郡主这个儿媳妇,除了身份太高,其它真是没得挑。
假若当年他不是一时心软,而是直接定下将爵位传给李氏生的继俨,让袁氏早早地就死了这份心,也许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继修才干平平,且怯懦消极,而继俨又太过出色,还气势十足。两相一对比,这其中的差距不可谓不明显。
当年出于对发妻的愧疚,又受她临终所托,自己才在继修十岁时就为他请封了世子。而对于次子,自己同样带着愧疚的心理,从他三四岁起就延请名师教导,从严要求,只盼着他能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结果,自己想端平这碗水,可最终却对谁都不公平!
现在继修接连丧妻,继俨又没有后代,再加上自己那个不省心的贵妃妹妹和她那刚愎自用自命不凡的儿子一搅和,他们襄国公府是外边看着光鲜,内里实则艰难无比。
最重要的,这次的事情他可怎么向长公主和皇上交代啊!
容老太爷边想着,边跨过正堂的门槛,仰望着灰蒙蒙的天,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