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妇人情绪稍稍平复,许樾上前,和颜悦色,轻轻拉起妇人的粗糙的手,温和地安抚道:“大娘,您快别伤心了,再这样哭下去,小心哭伤了身子。”
那妇人虽然伤心,却也不是蠢笨之人,看许樾一行人的穿衣打扮,举止风度,想也知道许樾身份不凡,被这样一个贵人手拉着手地安慰,她一个大字不识的田间妇女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哭的通红的脸上有了一丝羞赧,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从许樾的两只手中抽出,不住地点头说谢谢。一旁的姑娘见状,只上来扶住了自己娘亲,眼中也是满是血红,泫然欲泣。很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许樾心中微微叹气,世间的悲剧本就十分多,重活一世的自己,上一世也是一个悲剧。自己重活一世,原本已经决定不再做个好人。命运不幸的人有千千万,自己若是要同情,恐怕一辈子都同情不完。只是看见这个手无寸铁的少女,她仿佛见到了上一世懵懂无知的自己,若不是因为自己当时如此缺少依靠,也不会因为得了那宗政和安的一点点温暖,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以至于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她也不知道是同情这个女孩,还算是同情上一世的自己。竟然一伸手,拔下自己发髻上的琉璃流苏金簪,一把塞进那姑娘的手中,温声道:“若是你真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就拿着这个簪子前来苏成拓将军的苏府,自然会有人招待你。”
一旁的三月见状,眼神中流出一丝丝的诧异。这金簪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但是乃是许樾的外婆,也就是苏成碧的母亲交由苏成碧,然后由苏成碧交由许樾的,乃是苏家留给女儿的一件饰物。虽说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当时也多多少少有些念想。许樾将金簪这样直接送人,三月倒是有些诧异。
许樾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想的,自己重活一世,对许多事情都有了不同的看法,今日见到这个姑娘,鬼使神差就想起了过去的自己。她本是对怪力乱神之事不甚相信,但是重活一世这么离奇的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若是真的善恶有报,她今日赠与这金簪,就权当是替母亲攒下一点福报了吧。
一旁姑娘的母亲又惊又怯,没想到这一行贵人待自己如此宽和。她轻轻呷了一口茶,现下情绪也平复了许多,缓缓开口道:“我就知道,不义之财是不能要的,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猎户,那阎王爷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拿呢?”
众人沉默,只等着妇人把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这家农户乃是靠打猎为生,一家人靠着男主人大宏上山打猎,每隔几日去集市里换几个钱勉强度日。
前段时间,有村民在传,说在后山看见了一只老虎。那老虎对猎人而言乃是珍宝。虎皮,虎骨,虎血,都是十分难得的物什,拿去镇上能卖个好价钱,够一家人半年的开支的。只是猎杀猛虎太过危险,几个胆大的村民连同大宏就商量,这几日都一同上山打猎,若是遇到了猛虎,就合力捕杀,所得均分。
这几日大宏日日和几个村民一同去后山打猎。
前几日,说来也奇怪,日日都在走的山路,都没有什么寻常的,几人在路上忽见了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行人被吓得不轻。
有一两个胆大的上前,确认几个躺在地上的人已经没了气息,其他人才勉勉强强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几人仔细查看之中,才猛然发现尸体旁放着满满一箱子的银块。堆得整整齐齐。
几个村民们本就是田间小户,从未见到过那么多钱财。于是见财心起,几人便分了那银块,大宏也分到了不小的一笔,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我就知道不义之财不能要,况且那是死人的东西,怎么能往家里拿呢,我说了不能要,大宏非是不听,如今这下好了,留下我们母女可怎么办,我当日就该劝他把银子还回去,或许就能保他一条命……”说到痛楚,妇人又伏倒在一旁的小案几上失声痛哭起来。一旁的姑娘见了,连忙上前拉住母亲的衣袖,母女俩又是一顿抱头痛哭。
一旁的许樾看着,暗自叹气,不知道如何开解是好。
明瞳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神复杂。江恒倒是紧紧皱着眉头,他原以为事情最多就是有人作恶连环行凶,却没想到此事竟然背后还牵连着其他命案,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把那村长叫来对质?他身为村长,总没有村里这么多人上山猎老虎,他却一无所知的道理吧。”一声清朗的声音从众人背后传来,那人身穿暗金色滚边玄锦袍,器宇轩昂,负手而立。面色清隽,无悲无喜。
来人正是宗政彦熙。
刚刚妇人说起家中之人,众人听得十分专心,竟全然没有人发现宗政彦熙的到来。面色均是有一些尴尬。
站在不远处的江恒心中一凛,忙扭头吩咐金吾卫前去寻来村长对质。
还没等金吾卫出门走了几步,他就见到三月怀中抱着许樾的“药”,身后唯唯诺诺,样子十分畏缩地跟着一个人,正是村长。
金吾卫见状也不多言,径直带着村长,前去见了宗政彦熙。
“我问你,水中浮起的几句尸体,皆是近几日去过后山之人,如此重要的线索,你为何知情不报?”那声音如同淬了寒冰一般,让人如坠冰窟一般。
村长闻言,心中一颤,小心翼翼地抬头,却见到问话的人器宇轩昂,气势铺天盖地,心中不由一惊,暗惊这必定是一个极为尊贵之人。想到自己隐匿之事,村长不由地膝盖一软,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重心一样,软趴趴地跪在了地上,双手向前,直直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身后已是被冷汗湿透,全然没有了之前怒喝那些村民的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