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渐降临,许樾吩咐三月前去告知了苏成碧,不在大厅用膳。苏成碧便命了人将晚饭送进了许樾的前厅。八宝鸡,香酥鸭,翡翠白菜,莲心珍珠羹……最值得讲究的这一道莲蓉烧桂鱼,乃是前些日子苏成碧受伤,因着她爱吃鱼,苏成拓特意去江南寻来的厨子,最擅长炖鱼,滋补又美味。也算是病中苏成碧的一些藉慰了。
不久前那厨子的娘子快要生产了,前几日就跟苏成拓告了长假要回老家。可是苏成碧的伤刚刚养好,许樾又开始受梦魇所困,日渐憔悴。苏成碧心疼女儿,出了三倍的高价把厨子留在府中,希望他做的炖鱼能让女儿多吃一点。
许樾也吃的不大是滋味,无心搅动着碗里的鱼肉,垂着眉头淡淡道:“娘,薛师傅的娘子快要生产了,这鱼我尝这也不怎么有胃口,你就别为难人家,放薛师傅回家吧。”
苏成碧垂下了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明日我便命人送他回老家,多给他备些盘缠吧,他也是苦命人。”
许樾不说话,默默地把鱼羹往嘴里送。只觉得味如嚼蜡,食欲全无。
倒不是她挑剔,那日落水的事犹在她心间久久不能散去。若不是有宗政彦熙,恐怕她早就成了一缕水鬼。从被梦魇困扰到如今忽然落水,她被弄的草木皆兵,从前别人从未想到自己乃是重活一世,又有许青山的女儿的身份做靠山啊,故而身在暗处,方便不少。
这段时间自己动作频频,再加上和宗政彦熙关系一步步走进,自己从暗处走向明处,也受到了很多人的瞩目。从前自己只把眼睛放在宗政和安的身上,却从未想到,宗政和安决不会是一个人孤军作战,自己如今树敌众多,竟然一时分不出敌我,不知如何是好。
夜色渐浓,一切都被笼罩在浓浓的雾霭之中,显得扑朔迷离。如今许樾手中的牌已经一张一张打出去了,日后的路该怎么走,她实在很迷茫。
浓浓的夜色将整个京城都笼寒住,夜晚的一切都显得十分寂静异常。听不到一丝声响。街上只能听见偶尔的打更声和狗叫声。沿着街,家家户户挂着的灯笼都被风刮灭了一大半。
夜深了,宗政彦熙却还没有休息。
御书房里,今日的奏折刚刚批阅完,他终于能腾出手来做自己的事了。轻打一个暗号,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顺着窗沿飘了进来,落地细看,竟是一个一身黑衣,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男子面无表情,面容冷峻,宽厚的身背和厚厚的手茧一看就是武义精深之人。
“火炮的事,你怎么看?”宗政彦熙的声音极低,哪怕是隔着薄薄的一层窗户纸,外头也听不见一个字。但是那男子习武之人,听力自然非凡。
“此事非同小可,不可等闲视之。”
“嗯,”宗政彦熙赞许地点点头道:“你明日便回一趟军中,抽调一批精锐人士送去明云子那里。火炮事关重大,若是有一支火炮营的军队,我苍连的国力就能大大提升。”
那人不说话,极细微地点了点头,便回身从窗边一闪而过,只留下微微飘动的窗户,看似他从未来过一般。
一大早,苏成碧就收到了苏成拓从边关送来的家书,家书里的话语简明扼要,只说自己身在边关,如今军情稳定,一切都很好。让她不要太过担心。到了年底自己就能回来。
苏成碧攥着家书,仔仔细细地翻看了好几遍,她固然想知道哥哥的现状,但是自己的宝贝儿子默琛在边关如何,家书中却是只字未提及。她不由得暗暗责备苏成拓,竟然也不把他的境况告知自己一二。
她哪里知道,许默琛自从跟着苏成拓来到了边关,一改之前大家公子扭捏的性子,反倒变得豪放自由了不少。他本性就洒脱爱自由,来到边关,和一般的将士们同吃同住,却又为人大方,没有架子,因着许青山的关系,他又是军中少见的“读书人”,时不时和大家谈天说地。平日里的演习也敢打敢拼,从不偷懒,很是能吃苦耐劳。广受大家的信赖,如今已经升为了一个小将领了。
而就在苏成拓打算将这一事写进家书里时,许默琛就忽然受诏回了京城,消息乃是绝密。苏成拓不敢随便把消息传递在需要层层过手的日常信件中,想着这几日许默琛就要回京城了,索性将此事揭过不提。到时候苏成碧见到本人,再细问也不晚。
许樾是第一个知道许默琛回来的人,宗政彦熙的炮兵营需要人手,打算让许默琛去。也是对他极好的锻炼。
盘算着近几日许默琛就要回来了,便悄悄等着给苏成碧一个惊喜,一直偷偷瞒着苏成碧没有告诉她。
接连这几日,天气都甚好,难得的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许樾闲来无事,便带着三月,日日往酒楼里跑。这几日酒楼的经营越来越好,消息源源不断地往自己这边传来,但是关于宗政和安的却一条都没有。许樾坐在酒楼的包房里,盯着杯中的茶一言不发。
忽然,蓦得一下,她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许樾假装若无其事,猛地一回头,只见一个青色的人影一闪而过。她心中一冽,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三月替自己去绣庄取衣服,此刻许樾只孤身一人留在厢房内,但是身处酒楼,她倒也不是很怕。
上了小篷车,许樾假装觉得风大,立起风帽,遮盖住自己大半的背影,扭头低声吩咐身后的三月注意身后,接连吩咐马夫转了四个弯。三月看了清楚,压低声音在身后传来,道:“小姐,确实有人在后面跟踪我们,一共有三个人。”
许樾用低不可察的声音对三月道:“前去看看。”三月闻言,不再多言,只是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