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时隔九年见到玄琞时是这种场景,人间的九年平静漫长,于他来说是天上的九天,与我来说是数千个日日夜夜,人间有个词名叫“乐不思蜀”,应该就是指我现在的样子,完全融入了凡间的生活,将过往都抛在了脑后,所以当我在御花园的假山处见到玄琞时,我惊的将手中要送去娴妃那儿的墨宝都掉在了地上。
只有我可以看到他,其他的宫女问我怎么了,我随便说了句“刚才走了神”就把她们通通给支开,然后拉着玄琞朝角落的宫墙处走,此时是开春的季节,宫墙边的梨树开着一树的白花儿,风吹过就扑簌簌落下许多花瓣来,映着那红墙格外好看,只是此刻我无心欣赏,只想知道玄琞为何又会出现。
谁知刚走到树下,他伸手从我凡人之躯上一捞,就把我从那里拖拽出来抵到墙上,我看着旁边晕倒的凡人身体,有些愤怒的抬头瞪着玄琞。
他伸手摩挲着我的嘴唇,那处被承玉咬破的伤疤在凡人躯体上,并不在我原身上,可是玄琞就仿佛着了魔一般一言不发盯着我的嘴唇来回摩擦,直到我抬手把他的手打到一边。
“你这是做何?”我问道。
他看着我,眼底的难过就像是墨色的浪潮向我席卷而来,把我的心脏也染上了一层阴霾,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难过我会内疚会想抬手抚平他眉心的皱起。
他问我:“他吻你你为何不躲?”
听到这句我疑惑了三秒,然后气的一甩刚才的内疚,我说:“你在监视我!”
他说:“我是担心你在凡间的安危。”
“担心?我需要你什么担心?”
“阿瑶……”
“玄琞上神,你莫要再这样,你我并无瓜葛……”
“那你和他呢?你们又有什么瓜葛值得你在人间陪他渡劫?”他手掌钳制住我的肩膀抵在坚硬冰冷的宫墙上,我背后的脊椎骨处被硌的生疼。
我企图用劲儿挣开,奈何他太高大,力气也比我大的多,任凭我如何花费力气都没用。
我说:“你放开我。”
玄琞一言不发,与我对视着,似乎要把我吞没。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时他已经欺身而下吻在了我的唇上,我用拳头捶打他的胸口,他才满意的松开,我喘了几口气然后使劲儿用手背擦着嘴唇,心里的屈辱感猝不及防的涌上来迷了眼睛,眼前竟然一团模糊。
玄琞看到我仿佛要哭的样子,手足无措的捧住我的脸,我一巴掌又是打开他的手。
他说:“为什么,为什么他吻你你接受,我你却要挣脱要难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对于承玉,我看待他就像是看待一个孩子,一个少不经事的少年郎,他吻我或者是说喜欢我,我都没有当真过,我把他更像是当成家人朋友,我对他唯一的念头也仅仅是引导他度过人间这一劫。可是玄琞不一样,我心底对他的感觉让我太茫然,他如此粗暴对待我,我会委屈失落,尤其想到他有婚约在身还对我纠缠不清,我就更加气愤和委屈。
我正低头不语消化着心底隐隐冒出的难过,就看到手腕处带着他送给我的蓝色珠串,泛着幽幽的光,我把手串从手腕上取下来,然后放到他手里。
我说:“玄琞上神,这件东西我还给你,我们互不相欠可好。”
他拿着珠串看着我,似乎想把我看透,他忍住了周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把手串又带回我的手腕上,然而这次我是在是不想再同他周旋,拿起珠串握在掌心就是一个用力,珠串顿时化作齑粉,玄琞此刻的心情也像是这串珠串在我的手中化作齑粉,他愣住一样的看着我的手,看着蓝色粉末从我掌心中落下飘散,眼中的光似乎也跟着消散了一般。
他低声问我:“你可知道这串珠串我废了多大的力气替你寻到吗?”
“我从未让你为我做过什么。”我说。
“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出事,我多担心你在人间……”
他尚未说完,我就回了一句:“我从来不需要你的担心,玄琞上神,你我尊卑有别妖神有别,此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了吧。”
“好一句桥归桥,路归路。”他苦笑着退后两步,然后悲戚的看着我,像是问我,又像是问自己一样的说:“既然如此,我如你所愿。”
他背过身,片刻之后冷冷的说:“你真是不知好歹,躲我,拒我,当真以为你在我这儿有多重要。”
我愣了一愣,心底微微不适,转念一想他这般冷漠的说话才是他的本性。我与他相识数百年,这期间他待我一向让我琢磨不透,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何若即若离忽冷忽热。
而且再过不久,他就要与东海龙王的女儿成亲,二人身份地位如此相配,我一个妖精自然不敢肖想自己在他那里的位置,玄琞不可能喜欢我,那我又喜欢玄琞吗?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去弄清楚何为喜欢何为情爱,现在与他一刀两断于我于他都百利而无一害。
“终有一日……”玄琞说着,声音变得低沉,像是压抑住许多情感,他说:“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的用心。”
他转过来,眼神清冷倨傲睥睨着我,我冷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苍白面色,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恍惚间仿佛听见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悄悄裂开的声音,我像是害怕他也会听到一般的抬手捂住胸口抓皱了衣服。
我佯装淡然的说:“玄琞上神请回吧。”
“阿瑶。”玄琞伸手,我下意识的一躲,又是退后一步。
他沉默半晌,突然自嘲的冷笑,听到这笑声,我心底碎裂的声音又冒了出来,捂住胸口的手更抓紧了一些,疼,有一种疼渗了出来。我怕他看出我的异样,于是我回到凡人躯体里站起来背对着他整理好衣袖,然后捡起散落在一旁的墨宝。
我说:“以后上神就别再来了,也不要再监视我,我是生是死自有定数,不用劳烦您费心。”
说完,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