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宁很快换好衣服去了会场，独留秋临雨坐在椅子里看着办公桌上的相框发呆。
这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的合影。
午后的阳光下男孩身着深蓝色校服，右胳膊揽着女孩，正对着镜头露出一口白牙，卧蚕把眼睛挤得像两弦弯弯的月亮，笑容无比灿烂。再配上一头凌乱有序的短碎发，说不出的热烈张扬。
女孩则在白色T恤外面套着一件宽大的23号球衣。她身材瘦弱，头顶刚到男孩的肩膀。球衣的领子几乎要从她的肩膀滑落，下摆则隐没在高至膝间的黄色花丛中。
她轻靠在男孩怀里，双手抱着他的另一只胳膊。脑后吊着高高的马尾，额角生出的一些半长不短的刘海儿垂在脸前。唇间含笑、两靥生花，眼睛斜着向左上方看着男孩的眼睛……
秋临雨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随后又打开最右边的抽屉，里面放着另一张照片，是一张六人合影。
最右上角用激光打着字20060627，背景还是同样的花丛，而最中间靠在一起的男孩女孩赫然就是之前照片上的那两个。
但她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在另一个黑衣男孩身上，他就站在女孩的另一侧身边，并且与蓝衣校服男孩有着八分的相像。
秋临雨伸出指头轻抚了一下他的脸……
正当她完全沉浸入自己的思绪当中时，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
“学姐！”是韩宁。
“你不是开会呢吗？怎么还有闲心打电话？”秋临雨道。
“你手机是不是落车里了？”韩宁道。
秋临雨上下摸了摸兜，“好像是，怎么了？”
“我就知道。”韩宁无比的懊恼，“从我进会场苏总就一边打电话一边死盯着我看，十几分钟了还没打通她头上的火都快窜到房顶了。会议早就该开始了，现在公司所有人还有媒体都跟这儿干等着没人敢上前催。我真怕她一会儿作出什么过激行为，学姐你看要不你还是过来一趟吧？”
“把手机现在给她。”秋临雨道。
“好，你等着。”
韩宁那边一阵窸窣声，很快手机被交到了苏柔手里，苏柔起身找了角落站定。
“秋临雨，你什么意思？这是要公开和我叫板儿吗？”苏柔甫一开口就是质问。
“我哪有？手机好像掉在车里了，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秋临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这类签约仪式本就不需要我到场。何况咱俩早有分工，你公关我业务。我没那兴趣也没那能力管到别人的那一摊上。”
苏柔嗤笑了两声，“所以你这是在讽刺我管的太宽了吗？”
秋临雨微皱了皱眉，“我没那意思。”她还是没办法让自己习惯苏柔这样的态度。
想到这儿秋临雨先放缓了自己的语气来解释，希望苏柔能明白她不想吵架，“让我回来参加签约会肯定是那些股东的主意，无非就是想恶心我罢了！显然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参不参加又有什么分别？再说了，我要是和他们要是在会上吵起来，你不是更难做？大家根本就是谁也不想看见谁，又何必互相找不痛快。”
“秋临雨，你没有心的吗？”苏柔强忍着怒火，“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谁？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把罗熠请来？你就随便出面敷衍两下能怎样？”
“我知道你不高兴也不想把唐艺换掉。可她一声不响的突然被曝出怀孕六个月，紧接着又迅速闪婚宣布息影三年，这还不到一个月她的人气和好感度就掉的不能再掉了，我们的品牌销量已经受到了影响。而你还一门心思想要去推行你的那些新方案，这又要增加多少人力物力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扣除这些，目前我们剩下的利润根本不足以支撑股东们所要求的数据增长。所以人家要求重新换个有商业价值的代言人怎么了？”
“换代言人没问题，你哪次想换的时候我反对过？可为什么就一定要换成罗熠？”秋临雨道。
“换罗熠怎么了？为什么罗熠就不行？你告诉我！”苏柔忍无可忍的吼了她两句。
秋临雨没再说话，因为无从解释只能选择沉默。哪怕她心底的理由成千上万，却没有一个能说出口的。
见已引来周边人的侧目，苏柔深吸了几口气，自我平复着情绪，“OK，我们且不说那些一大摞的专业分析报表。你仔细想想现在除了罗熠还有谁更合适帮你挽回劣势？他风头更劲，履历干净、形象健康，多年来做的那些公益都能出书了。最最重要的是还从未接过商业代言，可以说他的粉丝们都憋着劲儿想一鼓作气呢。我们若是想要股东们尽快同意你的方案，没有哪一块现成的蛋糕能比他更有诱惑力了。”
跟着苏柔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道，“我当然也知道你在唐艺身上花了非常多的心血——”
何止是不少心血？秋临雨心中自嘲。
这些年所有关于唐艺的宣传方案都是她亲手做的，甚至连未来三年五年的规划都做好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比谁都难受，可她也知道事情归根结底问题还在唐艺自己身上，是她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并不能怪其他人。
于是秋临雨接过话道，“我会尽快找她做好解约的，你不必操心了。”
“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苏柔有些不满，“反正她的合同还没到期，你后面新方案里不是刚好还有个副品牌要推什么母婴辅食系列吗？随便挑个单品让她去推广好了。”
秋临雨差点儿忘了，以苏柔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唐艺，物尽其用才是她的准则。
可秋临雨终究还是不忍心的。且不说还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就算唐艺真的要息影三年，身上毕竟还背着两个视后三个影后呢。江湖地位在此，一下子把她从最高位置的代言人骤然降级降的这么狠确实有些过了，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种刻意的羞辱。
“还是不要闹的这么难看吧？”秋临雨道。
“你这是还在心疼她吗？”苏柔的语气变得更冷，“秋临雨，这种时候你竟然还在心疼她？背信弃义不管不顾给你惹出一大堆麻烦的人是谁？没日没夜殚精竭虑帮你收拾烂摊子的人又是谁？你就没想过你最该心疼的人是我吗？还是在你心里你一直觉得唐艺要比我苏柔更重要。”
“我没有！我——”秋临雨突然梗住了。
“秋临雨，你还真觉得唐艺比我重要？”感受到她的迟疑苏柔更是气极。
秋临雨要抓狂了。为什么现在会需要讨论唐艺和苏柔对她来说谁更重要？苏柔在她心中的地位从来都是毋庸置疑的，这根本就是个不需要过脑子的问题嘛！
她的犹豫只是因为突然发现，她们的话题似乎在跑偏的路上越走越远。说到底她今天所有不良情绪的来源都在罗熠身上，和唐艺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我费劲了多少心血才把罗熠请来，你为什么就看不见我的付出？”苏柔继续控诉道。
“你请罗熠真的是为了我，为了公司吗？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秋临雨心情愈加烦躁，话都没过脑子完全是依据本能在直接反击，所以才一脱口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电话里静默了几秒，随后苏柔笑了，笑声里面都是冰碴儿，
“对，我就是为了我的私欲。我花痴喜欢帅哥喜欢明星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可你以前都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过只要我喜欢请谁都行的，你肯定百分百支持我。怎么？这么快那些承诺就都进了狗肚子里去了？”
“我——”秋临雨再度语噎，她咽了咽口水整理了一下思路重新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这些承诺也依然有效。我哪一次反对过你？但是，但是只有这次，你能换个人吗？你喜欢的男演员男明星又不止罗熠一个，就随便换一个不行吗？”
“好了！你别再给我找理由了。”苏柔深吸了一口气，“我告诉你秋临雨，五分钟，我只给你五分钟。如果你不到，”她停一会儿接着说，“那今天这场签约会——恐怕就要变成我的公开离职会了。友尽！”
言罢没有理会一旁早已被惊的快晕菜的韩宁，径自走回到会议桌上自己的位置。
另一边秋临雨握着话筒的手指逐渐泛白……
……
如苏柔所愿，五分钟内秋临雨赶到了。只是因为衬衫已经被韩宁穿了，所以她干脆只是脱了风衣，换上件西装外套就来了。
推开会议室的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穿过会场来到台前。刚一坐进韩宁帮她拉开的座位里，耳边就传来了令人讨厌的“嗡嗡”声。
“哟，秋总这次虽然姗姗来迟，但也总算是到了啊。只是让我们全场的人都等您一个，还真不过分！”
是公司的股东陈杰，杰少。
秋临雨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兀自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好。
“秋总！”
这时，她的左边另外又响起了一个清冽的嗓音，让她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