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姨娘听孟九思的话说的滴水不漏,尤其在说到百密一疏四个字时故意放慢了速度,唯恐别人听不出她话中有话,说她故意给她使绊子。
她恨得只能捏起拳头,葱尖般的指甲在掌心里折断了。
见蒋姨娘吃了瘪,龚氏暗爽了一把。
蒋姨娘一眼瞧见龚氏脸上似带着得意之色,想分辨两句,又不想在面上做得太难看,凭白让龚氏,乔氏一帮小人得意了去,转眸看了看老太太,想听她示下。
老太太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思丫头,你身边现在只有绿桑一个一等大丫头吧?”
孟九思知道老太太要开始安插眼线了,心中冷笑一声,淡定道:“老太太怎么忘了,前些日子我回过老太太,我已经提拔了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叫青娥,现在身边已有了两个一等大丫头了。”
老太太哑然,这才想起孟九思好像是提过这么一嘴,当时她也未曾放在心上,不想现在竟被孟九思拿捏住了。
她顿了顿,眼睛飞速一转,旋即有了主意:“青娥那丫头好是好,年纪到底小了些,瞧着不大稳重,况且你现在就要协理管家了,身边没几个可靠的人不行,你屋里的张妈妈又回乡去了,这样吧!”
她转眸看了一眼身旁侍立的春华,春华立刻会意,手轻轻一拍,就从里屋走出来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一个容长脸面,一个猪腰子脸面,都穿着淡蓝短褙,土黄百褶裙。
“夏语和冬雪你也认识,她二人最是稳重,夏语略识几个字,冬雪能算几个帐,正好给你使唤,就让她两个在你屋里做一等大丫头吧,按理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身边有四个一等大丫头也不为过。”
二夫人一听,不干了,立刻提议道:“思丫头提拔了青娥,那思丫头屋里还缺一个二等丫头,我屋里的芳玲也稳重的很,尤善针线,正好一起给思丫头使唤。”
乔氏听了,暗暗兴奋的咂嘴,二嫂和老太太杠上了,这下可有热闹瞧了。
孟九思知道躲不过去了,应道:“谢过老太太和二婶婶。”
老太太一眼看穿龚氏的意图,暗骂她是个糊涂种子,正想怼她两句,孟婉芳伸手扯了老太太的衣袖,撅起小嘴撒娇道:“老太太,同是府里嫡出的姑娘,三姐姐有四个一等大丫头,我才有两个,不公平,我也要四个。”
儿媳妇虽然很不可爱,但老太太是真疼孟婉芳,见她撒娇,心里的气消了两分:“好好好,我屋里的丫头你看重谁了,随便你挑。”
“那还真的很难挑呢。”孟婉芳眨眨眼睛,“谁叫老太太会调理人,把人都调理的水葱似的,我都看花了眼,看看这样也好,那个也妙。”
孟婉馨嫉忿的撇了一下嘴,拉拉孟婉平道:“六姐姐,你瞧她那个轻狂样,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孟婉平暗暗咬着下嘴唇,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老太太噗嗤一笑,伸手朝她额头戳了一把:“你这丫头今儿嘴上抹了蜜不成?”
孟婉芳笑着滚到老太太怀里:“在老太太跟前孙女天天都跟吃了蜜似的,哪里还需要再抹蜜。”
“猴儿,猴儿。”老太太益发宠溺的摩挲着她的头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偏爱,“信哥儿还小,如今也只有你能逗我开心了。”
孟婉馨实在看不下去,恰好有丫头过来说传早饭了,她顺势就告辞了。
于是,大家都散了。
一出屋,孟婉馨撇下孟婉平,主动走到孟九思面前,微福了福身子,半含酸的道喜:“恭喜三姐姐了。”
“七妹妹客气了。”
孟九思声音很淡,显得有些疏离。
孟婉芳斜睨着眼看了看孟婉馨,啧啧两声讥讽道:“三姐姐还没怎么着呢,就有人巴儿狗似的摇着尾巴讨好卖乖去了,真真叫人没眼看。”
孟婉馨气的正要回嘴,随后走过来的乔氏“哟”了一声,立着两眼盯着孟婉芳道:“大家都是姐妹,若我家馨儿是巴儿狗,那芳丫头你又是什么?”
孟婉芳气的两眼直翻,待她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要驳斥时,乔氏已经将孟婉馨拉走了。
“什么东西嘛!”孟婉芳未能发挥,堵着一口气望着两人的背影一跺脚,骂了一声,又盯着孟九思挤兑她道,“得意什么,登高必跌重,当心摔死!”
孟九思回头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若摔下,必有四妹妹你做垫背。”
“你……”
这些日子,每每在言语上都吃了孟九思的亏,她心里很是不服,这会子绞尽脑汁的也想不出话来回她,气的脚狠狠的在地下碾着,不知碾死了几只倒霉的蚂蚁。
孟九思不再理她,一路朝着陶怡阁走去,忽然身后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思丫头……”
回头一看,原来是四夫人白氏,孟九思停下脚步微微一笑:“四婶婶叫我有何事?”
白氏走到她面前,瓷玉般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这一笑,甚美。
她的美不属于第一眼看去就能让人惊艳的美,她是那种细细看去,越看越美的人,虽不及孟九安和孟九思的倾城绝世之美,但也有自己独有的风韵,只是她平时从来都是淡装素裹,为人又沉默寡言,不露锋芒,反掩盖了她的美。
“也没什么事,今天我在老太太跟前多了一嘴,就想再多一句嘴,这协理管家的责任不好担,你行事还是小心谨慎些好,省得成了别人的棋子。”
孟九思颇有些讶异的看着她,笑了笑:“谢谢四婶婶提点。”
她对这位四婶婶的印象并不多深刻,只知道是一个寡言少语,一问摇头三不知,从不轻易掺和到事非之中,独善其事的人。
不过,在她倍受母亲和孟婉仪冷落,一个人躲在园子里哭的时候,她曾递给自己一块帕子,温言安慰了两句,所以她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但也仅限于此,后来她们之间也没多少交集,再后来,她与沈群私奔,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因为在她嫁给沈群一年后,她就病死了,就如她在府里悄无生息的活着,她死的也悄无生息。
不想,她今日竟然肯跟自己说这番话。
“哪算得什么提点,我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罢了。”
说着,白氏眸光温和而有些凝重的看着她。
“若不是某些人怀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怎肯在老太太面前极力举荐你协理管家,思丫头,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该怎么做的。”
“嗯,四婶婶,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白氏舒了一口气,“这下我就放心了。”
说完,便不再多言,告辞而去,快走到回自己所住的存雅院正院门口必经的一处月洞门时,忽一眼瞥见有个瘦高的身影正站在月洞门一颗梧桐树下,搓着两手来回不停的踱着,这人发上还簪着一支夺人眼珠的大红花。
她脸色顿时一白,暗暗咬了咬牙。
她身旁的丫头连忙拉着她往旁边大树一隐,急得也白了脸色,小声在她耳边道:“是二老爷,太太,这可怎么办?”
“这没人伦的混帐东西!”白氏气的骂了一声,“我们还是躲着些他吧,从后院回去。”
说完,两人又匆匆折了回去,绕了远路回了存雅院。
……
另一边
孟九思心情复杂的回到陶怡阁后,绿桑就叫人摆了早饭。
早饭很清淡,有四碟小菜,一碗碧粳粥,一碟水晶蒸饺,一碟麸蕈馅包子。
刚准备用早饭,就看见孟怀璋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献宝般的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打开一看,是冒着热气的桃花糕。
孟九思吸吸鼻子一闻,赞道:“好香呀,真想吃这一口,大哥你就来了。”说完,朝他脸上覤了覤,见他眼眶乌青,憔悴了许多,心疼道,“昨儿又侍疾了一夜?”
孟怀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昨儿母亲咳的厉害,黛黛,你……”
说着,他忽然捂住了嘴,一副说错话的样子。
孟九思叹了一声,转头吩咐绿桑再添一副碗筷,多盛一碗碧粳粥来,复又看向孟怀璋道:“大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母亲并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讨那份嫌去。”
孟怀璋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都怪我没用,不能保护好黛黛……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好大哥……”
若不是他无能,怎么在母亲面前说话一点份量都没有,害得黛黛从小到大都遭受母亲的冷落。
孟九思立刻拉住他的手,劝慰他道:“我的大哥是这个世上最好最称值的大哥,谁说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