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理会高大全为自己的养殖方案讨个说法的废话,刘院长用两声干咳来掩饰尴尬。然后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用老人对年轻人指导常用的语气,道:“小高啊,学习和进步的过程中,犯一些错误是难免的。不能因为一点困难就畏缩不前,我们对年轻人的创造力,还是很欣赏的嘛。”
一看老刘压根没接自己的话,还在那打马虎眼,高大全可压根不吃这一套。刘院长在乎自己的声誉,他高大全哪里在乎。如果让外院的那些人看了笑话,说到底,丢的还是他老刘的老脸,自己一个小年轻、精神病,还怕人议论吗?
“我也是没办法呀,说话不谨慎一点不行了。奖金被扣光了以后,我交完房租就没钱了。这年头吃喝拉撒的,哪里不用钱,想吃个猪肉我都吃不起。这不前两天,我去买香蕉,身上只剩下最后一毛钱,要不是老板心眼好,我光能买着个香蕉皮。就这样,我也把最后的一毛钱都花完了。”
此刻,还站在临院门口吆喝的水果小贩赵二麻子,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要是听见高大全这话,非得冒着被强制住院的风险冲进来,抽他一耳光不可。不过高大全的叨叨可还没完。
“没钱到还是小事,我现在也算知道了,话是不能随便说的。雍正那会,哪个大臣写了个‘维民所止’,雍正就说这‘维止’两个字,是要把雍正砍了头,于是把这大臣家里老少都给宰了。”
嘴里叨念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说着不是钱的事,可高大全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把钱字的读音加重了三分。
人老奸马老滑,刘院长要是听不出他这点意思,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混了?知道这家伙要么就是又财迷心窍了,要么就是想给上月被扣奖金的事讨个说法。这要是换个人在他面前跟他扯这些,他非得撵人不可。不过现在一是有求于人,二是他也确是喜欢高大全这娃娃,就算是大全有时候把他气的够呛。
看周围也没有人出来打个圆场,心道这届医生靠不住啊,看来接班人的事情还得慎重考虑。然后只能和高大全妥协了。
“小高啊,你就说说看吧,你是我们临都精神病院的顶梁柱嘛,我可是很看好你的。不管你说的对或者错,对于年轻人敢于创新、勇于表达自己的见解这一点,我们都是很支持的,这个月的奖金我给你翻倍,就是当医院对你的鼓励。”
这到底是年纪大的人套路多,而且不会受一时生气的影响,做出冲动的决策。怪不得多国的首脑,通常都是有一定年纪的人才能当。刘院长这话就说的颇让高大全满意。
见老刘姿态摆出来了,高大全也就不抻着了。
“在座各位,上次提出的那些想法很不错,不过,只有这样是治不了兰博的。因为,诊断的方向有些偏差。战友牺牲不是他受到刺激的主要原因。”少见的,高大全说话也客气了一把,来了个先表扬、先肯定、先认同。
别看他脑子有时候不正常,这点东西还是会的。作为一个心理方面的专家,“先跟后带”这种心理手段算是基础中的基础了。先进行情绪同步,认可对方,才能打开对方认可自己的通道。
一听这话,刘院长以及在座的一些医生也意识到了之前所陷入的思维误区。的确,受到那些信息的影响,在没有自己进行诊断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治疗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如果一般的重症患者来了,医生们都是会选择保守治疗方法的。也就是药物+疏导,慢慢调理呗。所以说也没必要进行太仔细的诊断,只要有个大概的分类就行。精神病又不像是普通的病症,找准问题,手术开刀就能够直接解决。
能一下子就把精神病治好的案例不是没有,但基本都是碰巧了,对于平时的治疗不具备什么参考价值。弄不好还会让病人的问题更严重。像现在这种要求他们半个月治好重症患者的要求,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个未知的领域了。
见人们陷入了沉思中,高大全继续说道,“昨天,我已经去给兰博做过诊断了。据我观察,他问题的主因,是没有完成同伴临终的嘱托,更重要的是没有完成上级安排的任务。这种强烈的挫败和内疚激发了他对完成任务的一种执念,所以他现在对于任务命令也特别敏感。相信昨天和我一起进行诊断的重症区医生也可以证明这点”。
旁边的重症医生听见高大全的话,想起了昨天兰博如果机器人般听话的神奇一幕,也是猛地点头。
高大全继续分析,“根据警察对他发病现场的记录,也佐证了这一点。他的去帮助母亲解决问题,解决问题没能顺利解决,还吃了闭门羹。这激发了他在战场上所遗留的挫败和内疚的情绪。在他的思维里,他一直陷入了漫无止境的任务完成前一刻,所以才如此疯狂和暴躁,就是想要拼命地完成任务”
众医生在先前自己搞错的情况下,也带着一点点的羞愧,对高大全现在的说法表示认同。其实这帮人就是人云亦云惯了,不论是之前的治疗方案,还是现在的认可,都是不过脑子的判断。
他们都不知道,在高大全逻辑调理的分析,和言辞清晰的表述背后,是综合了《漫无止境的八月》和《土拨鼠之日》等影视作品所产生的结论。
只不过在高大全言之凿凿的自信,和旁边重症医生一直点头表示认可,让在座众人的判断能力受到了诱导,全都相信了高大全的话。
刘院长的思路显然也进入了高大全所设定的思维界限内,他迟疑了一下,想了想类似症状的常用治疗方法,但没有什么收获,询问道:“那大全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半个月内把他治好?”
刘院长再度发问,这次高大全倒是没有讨价还价,倒不是因为什么细水长流、不要一次把事情做的太绝之类的原因,而是马上就可以发表他的最新研究成果,他比较兴奋罢了。
“想要快速从执念中解脱,需要顶级的心理疏导,帮助他解开自己心里的结。不过以他现在的状态来说,无法进行正常交流,自然难以使用常规的心理咨询、催眠等技巧。”
高大全顿了顿,待人们消化了他所讲的这些后,才继续说道:“格式塔心理学流派的心理学家默克阿里·贝勒曾经开创过一种‘演绎疏导法’,通过真实的情景重现,而不只像催眠那样在想象中情景再现,让患者从执念中获得解脱。这种技术我觉得很适合现在兰博的情况。”
其实,格式塔心里流派倒是存在,那什么默克阿里·贝勒,这就是高大全信口胡诌的,这个演绎疏导法完全就是他昨天见过兰博之后,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如果把实情说出来,人们定然会产生怀疑。
至于为什么要编出个心理学家来,这也是高大全的心理操控手段罢了。
就像如来佛祖曾经告诉弟子们,你们要出去宣传佛教的时候,说话前,一定要加上“如是我闻”这四个字,意思是“我将要说的话,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这样人们就更容易相信了。孔子的学生在给别人讲道理的时候,也会在前面加上“子曾经曰过”,来让自己的话变得更有说服力。
现在高大全扯出格式塔心理学,又编出个外国专家的人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他也不在乎人们知不知道这个“演绎疏导法”是他创造的,重点是必须让人们相信,而且最终能把他的想法实践出来,这样才有搞头呀。
高大全继续解释道:“一般的情景自然是难以让他信服的,我们必须在临院里,为他寻找一个有价值的目标,然后给他设置重重的阻碍,而且还要给他配备一个助手。这样,在他想方设法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这个助手假装牺牲,就可以模拟出与他当初所经历的相似的情景。他继承了队友的遗志,最终克服了困难,完成了上级的命令,就能够消除他因为愧疚和挫败而产生的执念了。”
听他说完,在座的人也是一片哗然。虽说这个方法听起来还有点那么个道理,但让一个极具攻击性的精神病人的,直接在临院里随意活动,而且还是做任务,是不是危险性有点太大了。这可是特殊部队出来的,每天练如何杀人的主,万一真给哪个医生来一下子,谁受得了。
看见人们纷纷抱着怀疑的态度议论了起来,会议室里开始变得混乱,高大全提了提气,大喝一声“孙贼!”,喝止众人的讨论。
这帮医生瞬间没了声音,虽说在精神病院里面工作,病人的各种谩骂他们什么没听过,可是在会议室里面,他们还真没听过这么文明的词,所以也是一下愣住了。
高大全还纳闷呢,自己的嘲讽技能,什么时候附加上眩晕的效果了?
就在有的人反应过来,就要开始发飙的时候,高大全开始说话了:“孙子曾经说过,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意思就是,在常规手段已经无法起到效果的时候,就必须尝试一些特殊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说到这,他扫视了一下在座的众人:“要不然,你就谁提个方法出来,半个月解决问题?”
听见质问,这帮油腻的中年人也是不吱声了。反正油腻惯了,也不在乎多油腻这一次。既然有人有办法,也不用自己担责任,谁还抢着当这个出头鸟去?
他们不说话了,刘院长可不能不说,“大全,你说这方法要是治好兰博,大概要多长时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刘院长也开始跟着高大全叫兰博了。看来,精神病人力量大,院长一样能同化。
“一天就可以,而且没有什么危险。”高大全满是自信,在他眼里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昨天接触的过程中,他已经对我产生了深深的信任,我编排一个本土作战的任务,告诉他这地方的人都是不知情的民众,不能伤害就行了。以他对我命令的尊重程度来看,他不会违背的”。
听他这么一说,刘院长也是稍微的安下一点心来。其实他不知道,兰博现在这状态的,别说高大全命令他,谁要装成个首长的样子去下达命令,估计兰博也会照着执行的。高大全这家伙吧,嘴上说的都是人话,心里扯得全是犊子。
“那需要准备些什么?”刘院长继续问到。
“需要的东西不少,不过最重要的,一是要雇一个做密室逃脱的团队,给院里弄点像模像样的机关。二是要找一个合适的人,充当兰博的助手兼队友。”
“助手?那这个人要一直跟在兰博的身边了?这么看来还挺危险的吧”
“不仅仅是危险,这个人的人选还十分重要。必须要符合几个条件:第一,需要有一定的军事技能和素质,至少能让神志不清的兰博分辨不出真假。第二,这个人要有一些表演能力,可以把装死这个环节演的足够悲壮。第三,这个人要善于随机应变,能解决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
刘院长听他这么一盘算,也是皱紧了眉,看来这个人不好找。
要说找个演员来,一时半会未必能找到合适的。
要说稳妥点,从附近的部位找个当兵的,这第一点倒是符合,第二和第三点要求是否符合,就不好说了。毕竟在附近部队找人,也是看谁有亲戚、朋友有在部队服役的,总不可能大张旗鼓去部队里挑人。
要说最靠谱的,就是在兰博服役的特殊部队里找个人来,既不会引起兰博怀疑,各种能力也绝对足够。可问题是远水不解近渴,远在天边呢。而且人家特殊部队也不是那么容易说话的。
思来想去,老刘还是把眼光放到了高大全身上,心想莫非这小子要自己上?
高大全不知道他的心思,不过自己的计划早已经定下了,“放心吧,人员我已经有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咱们临都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