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不由一怔。这孩子,是不是很久没见到妈妈了,怎么连妈妈的名字都不知道?难道,孩子的妈妈没一起回来?她摸了摸小女孩圆润可爱的小脸,答,“妞妞,我是中一班的杜老师,不是你妈妈。杜老师跟妞妞妈妈是不是有点像呢?”
这么问,多少带了点打探隐私的心理。她猜测乐子骢的妻子应该是一个跟她有点像的女人,要不然妞妞不会一见她就叫妈妈。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说明乐子骢对自己多少还是有点感情?
妞妞一听这话,一把推开面前已经搭好的积木大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悠然,“杜老师就是妈妈,杜老师就是妈妈。”
悠然一时手足无措,连忙息事宁人地把她抱起来哄,“好吧好吧。妞妞不哭了,小朋友们在上课呢。”
小女孩倒也好哄,听她这么一说,马上就止住了哭声。她抬头看了看正跟着老师拍小手的小朋友们,小心翼翼地重新依偎进悠然的怀里。不一会,又爬起来,趴到她耳边悄声说,“妈妈,幼儿园里不好玩,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悠然有几分好笑,她摸了摸妞妞的小脑袋,把她抱回地垫上坐下:“妞妞,幼儿园是杜老师上班的地方,上班的时候,杜老师是不能回家的。”
小女孩撒娇:“妞妞也要上班。”
“对呀,妞妞也在幼儿园上班呢。”悠然耐心哄道,“你看,在幼儿园上班多好,有这么多小朋友陪你一块玩。大家一起唱歌,画画,一起做游戏,多有意思啊。”
“妞妞不要小朋友陪,妞妞要妈妈陪。”小女孩一边说,一边又贴过来,不管不顾地往她身上拱。
真是个黏人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懂得死缠烂打了,也不知是遗传了她爹还是她娘。她那个爹,人后虽然各种腻歪各种缠人,人前倒是端着的时候多。可见还是遗传了她娘的可能性大。想到这一点,悠然忽然有点心烦意乱,她轻轻掰开妞妞的小手,声音也清冷了几分:“妞妞,我是杜老师,不是你妈妈。”
“妈妈不要妞妞了。”小女孩接受不了她的变脸,扁了扁嘴,终于没忍住委屈,一咧嘴,又放开喉咙哭了起来,“爸爸……我要爸爸!爷爷——”
连爷爷也叫上了。悠然微微蹙眉,正打算收起情绪再哄她一哄,祝老师敲着小铃铛过来了。与此同时,孩子们循着铃铛的声音,出现了一点点骚动,他们也坐不住了。
“是不是很难缠?”祝老师低头看了眼妞妞,“算了,悠然,不为难你了,你回班上去吧,我自己来处理。”
小女孩飞快地用小手抹去了眼泪。一骨碌爬到悠然腿上,双手搂住她的脖子,低低哀求道,“妞妞不哭了,妈妈不要走。”
“我不是……你妈妈……”看着那张泪眼盈盈的小脸,悠然莫名心软,后面三个字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了。
一脸严肃的祝老师,用力敲了敲铃铛,示意那些趁机捣蛋的孩子保持安静,一边伸手去拉小女孩,“妞妞,跟老师到这边来。”
“不要!”妞妞抬起头尖叫一声,又很快趴回悠然怀里,没有半点挪窝的意思。
悠然有点于心不忍:“祝老师,我再跟她好好说说。”
“没用的。”祝老师挥手赶开两个跑过来看热闹的小男孩,“我让小梁来替一下班。这孩子软硬不吃,只能给她VIP待遇了。”
“不是要罚她吧?”悠然忽然有点小紧张。
“哪敢?”祝老师努了努嘴看向监控摄像头,“有那玩意盯着呢。”
悠然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随口道:“洗手间没监控。”
园里前几年顺应潮流,给每个教室都装上了摄像头。可是园长也说了,谁会愿意在别人的监视下工作呢,这不是打击我们老师的工作积极性嘛。所以幼儿园里的监控平时并不对家长开放,家长想看的话,需要有正当的理由才能调看。悠然和闵洁因此也不怎么拿教室里的监控当回事,当然平时她们还是会比较注意约束自己的行为,否则万一真出了差错,监控一查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悠然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前年就有较真的家长找园长告过状,说孩子被祝老师关洗手间惩罚。洗手间没有监控也不能装监控,祝老师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她的解释是那孩子玩水弄湿了衣服,她当时去了外间橱柜给他找干净衣服换,才让他在洗手间多待了会。可家长不肯接受这个解释,还将这件事添油加醋,直接告到了后勤总公司冯总那儿。闹得祝老师当年的先进评选落了空,还差点被调离了岗位。
祝老师果然马上寒了脸,“杜老师,你什么意思?你也觉得我能干出那种有违师德的事?”
“祝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悠然有些心虚了。祝老师说VIP待遇,应该是指一对一照顾那孩子,自己怎么会想到“惩罚”二字呢?
“您可是我们园里最资深最优秀的老师,怎么可能犯那样的低级错误呢?”悠然一边暗骂自己的小人之心,一边绞尽脑汁地想各种赞美之词,可惜平时和祝老师接触得太少,她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都说您是妈妈型老师,园长一直很放心地把托班的小宝宝们交给您,还一直让您担任年级组长。而且家长满意度调查,您也年年名列前茅。好像已经连续好几年得第一了……”
“行了,别一口一个您了,我听得汗毛孔都竖起来了。”祝老师还是不太高兴,不过语气到底还是缓和了些,“悠然啊,我当了二十多年的幼儿园老师了,自认还算爱岗敬业,大大小小的荣誉也收获了无数,可是被家长误会,被同事误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唉,如果不是因为舍不下这个编制,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孩子,我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她忽然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执拗地抱住悠然不放的小女孩,“妞妞是新生,有点不适应也是在所难免。其实我也想多抱抱她哄哄她的,可这两天,总是觉得疲劳,这腰也是实在使不上劲。唉,我这年纪,真的不能跟你们年轻人比了。”
“我明白我明白。”悠然赶紧说,作为一名深受同工不同酬困扰的合同工,虽然对祝老师说的“编制”一词有那么一点敏感和不爽,她的同情心却还是瞬间泛滥了,“要不,我带她去我们班转一圈,等她情绪稳定些再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