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窗外已是万家灯火。
城市没有点点星光,却有无比和煦的晚风,温柔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微凉。
春风沉醉的晚上,睽违多年的惬意时光。悠然斜斜地靠在副驾的座椅上,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相信那个男人的话吗?”
“什么话?”
“就是……他骂我的那些话。”
“我相信你。”
“其实他也没完全说谎。”悠然坐直了身体,轻轻笑了一下,“那天是朋友生日。正好赶上心情欠佳,就和闵洁疯了一把,但没他说得那么不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坦白,但是的确好像挺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
“我相信你。”乐子骢依然这么回答。顿了一顿,又道,“心情欠佳,为什么?”
“可以不说吗?都过去了。”怎么说得出口?悠然心头一阵烦闷。
“好吧,不勉强你。”
绿灯亮起,车子重又汇入缓缓车流,再过一个红绿灯,悠然就到家了。可她的思绪,却不期然地被带回了那个情绪失控的晚上。
一行人酒足饭饱,又转战下一个地点。刚到酒吧门口,走在最后面的悠然就被人叫住了。
那人大概是在等代驾,整张脸都红成了猪肝色,估计是没少喝。脚步虽然有点飘,眼神倒是一点也不含糊,隔得老远就认出了她。“小杜,小杜。”他大声地喊她。
“那我们先进去了。”闵洁以为她遇上了熟人,就和郑元恺他们先进酒吧了。可悠然只觉着这人面熟,一时却想不起他是谁。直到那人嬉皮笑脸地凑上来说:“怎么着,组团来酒吧相亲?这年头,接盘侠可不好找啊。”
“有病。”悠然终于想起此人是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这回没有桌子好掀,只好骂一声便走。
“你跑什么呀。哎你慢点,等等我。”那人跟上来扯住了她的袖子。
“讨厌。”悠然挣脱,甩手便是一个巴掌。谁知那人眼疾手快,她的巴掌不但没甩成,还被他趁势拽进了怀里,一张臭哄哄的嘴在她脸上乱拱,嘴里还嘟哝着,“不就是来找男人吗?装什么装!哎,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你的,要不还是我收了你吧。”
悠然大怒。抬起右腿,一咬牙,膝盖狠狠地撞上了那人的腹部。她小时候是练过两年跆拳道的,学得还挺认真,最擅长的是后旋踢。虽然多年没有练习过了,而且这种境况下也施展不开,但是那横劲儿一上来,威力还是有几分的。那人疼得哎哟一声,连忙松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蹲了下来。悠然趁机跑向酒吧,背后传来那人恨不绝口的叫骂声:“臭娘们,给脸不要脸。惹恼了老子,小心老子让你在A城混不下去!”
悠然进去只跟闵洁说了,且不让她告诉别人。闵洁拉着她出来找那人的麻烦,可是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后来闵洁陪她借酒浇愁,甚至撇下郑元恺他们,和她一起疯。
怎么跟乐子骢开口说这些?她实在说不出口。
刚进小区的大门,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有短信进来。悠然低头打开,是祝老师发来的:悠然,加我微信,我把班级名单和相关资料发给你。
新班级,陌生的学生,一切从零开始。看来要忙一段时间了。
“右拐。对,就是这里。那我下了。”悠然长吁了一口气,解开安全带,脸上浮起礼节性的笑容,“今天的事,辛苦你了,谢谢啊。”伸手去开车门。
“等等。”乐子骢叫住了她,然后,一张米白的名片轻轻塞进了她的手里,“我的手机号码,还有办公室电话,欢迎随时拨打。”
还给名片,太正式了吧?悠然觉得有点好笑,正准备告诉他班里应该有他的联系方式,手却被他紧紧握住了。
他这是想干什么?她错愕了一下。
“喂,别忘了你是有老婆孩子的。”还没来得及喊出这句话,她就发现了他的手心在微微出汗,脸色也变得有几分苍白。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下意识地先问出了这一句。
“胃……痉挛。”
悠然吓得一哆嗦:“严重吗?你躺后面去,我送你上医院。”她摸了一下包,驾驶证就塞在包的夹层里。
她已经很久没开过车了,城里道路拥堵,她向来对自己见缝插针的本领并不怎么自信,可这会儿已经顾不上这一点了。
“不用去医院。”乐子骢微微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休息一下就好。”他慢慢松开了她的手,微闭了双眼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左手紧紧按着腹部,很难受的样子。
“要不要喝点水?我去楼上倒杯温水下来。”看他难受她也跟着难受,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他,也不方便邀请他上楼去休息。
“别,不用。”乐子骢似乎明白她的难处,摇头拒绝了。他的手又伸了过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他没有看她,只是闭着眼睛,声音微弱,“悠然,陪我坐一会。”
悠然没做声,却也不再动,只是侧过脸去,静静地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他。
其实早在认出他的那一刻,她就发现他和过去有点不一样了——这个变化主要是来自他的下巴。她发现了,却一直没好意思仔细打量。现在趁着他闭目养神,她可以放心大胆地看他了。
他应该是几天没好好修脸了,密集的短须有条不紊地从两侧的腮帮一直延伸到了下巴上。他竟然是个络腮胡,男人味十足的络腮胡!她以前从来没留意到这点。
也不能怪她粗心,他以前刮胡子刮得多勤啊。哪怕是刚从实验室守了一夜回来,他也会先去洗手间找他的电动剃须刀。
他的美人沟呢?是隐在了胡子下面,还是去做了整容,把它填平了?她睁大眼睛使劲盯着他的下巴,可是车内光线昏暗,怎么也看不清。她缓缓地探身过去,想要离得近一点方便一探究竟。他却似乎感觉到了,忽然就睁开了双眼,低声含笑问道:“看什么?”
她立即缩回自己的座位,有些悻悻地说:“你的下巴。”
他瞬间会意,便慢慢牵了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下巴上,“你摸摸,我把它藏胡子下面了,不想给别人看。”
这个别人,是指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吗?她忽然便脸红了。
说起来没人会相信,她一开始注意到他,竟然是因为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