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镜界的乐器基本上都差不多,最常见的就是一种被镜界人称之为凤翼琴的弦乐器,样式与古筝差不多,只不过这种凤翼琴的形状更似羽翼罢了。一般的凤翼琴是由榆木制成的,上好的凤翼琴则是扶柳树所制。而无音这张凤翼琴自然是琴中珍品,琴身取自一段有千年历史的扶柳树桩,琴弦采用的是最坚固最轻盈的冰蝉丝,这么一张稀世之琴往厅中一摆,原本肃穆的厅堂顿时平添了几分雅致。
面对爱琴的无音也像变了个人似的,身为武将的冷竣与霸气隐没了不少,周身充斥着文人才有的儒雅出尘之色。单凭这份气势,令原本对他的琴技还有所怀疑的泠再无疑问,待到琴声响起,那仅余的一点点怀疑也被琴音击碎了。
一声已动物皆静,四座无言星欲稀。
古人之诗,果是千古名句,今日,她总算是见识到了。无音弹奏的是一曲有名的古曲,曲名叫做《江月夜》,凤翼琴的音色偏于清亮,而《江月夜》一曲的主旋律较为低沉,所以《江月夜》本身虽是风翼琴的曲谱,但能用凤翼琴将之出色演奏出来的人却也不多。是以泠以前虽听过几次《江月夜》,也只觉得此曲很好听,却不明了为何会如此有名。而今,听闻无音弹奏此曲,终于明白了它的绝妙之处 。
前奏部分,维持着凤翼琴一贯的清亮音色,让人仿佛沐浴在一种云淡风轻的迷人春光中。不多久,曲风倏然一变,也不知无音使用了何种技巧,竟然用凤翼琴弹奏出只有筠(镜界一种音色低沉的乐器)才能吹奏出的低沉音色,从而将《江月夜》一曲中所描绘的源江月夜别离难的意境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让闻者不自觉地溶入其中,心头泛起微微的酸涩感。尾声,无音一反大多数演奏者会在此处以重音色加深整只曲子渲染力的常规,反而以与开头一般清亮音色奏完全曲,将众人自迷失中唤回现实。最后,琴音在余音缭绕中悄然隐没,在人心中留下了三分怅然若失,七分回味悠长。
一段不算短的静默之后,泠第一个发出声音:“哗,好棒!好棒啊!”泠忍不住习惯性的起立鼓掌,接收到他人异样的目光后,才番然醒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坐回原处:“好棒!‘乐少’之名当之无愧!今天,我终于知道为何会有‘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一说了。”刚欣赏完如此雅静的曲子,泠说起话来也忍不住咬文嚼字起来。
“好!好一个‘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卫小姐,好文采!”接话的是无音手下新进的一名谋士,名曰俞是。在旦日也算是有名的才子,只因出身低微,一直不曾受到重用。数月前偶遇无音,一番长谈之后被之收入旗下。这个机会对俞是来说何其珍贵,是以俞是自进斯府后可谓是使出全身解数为无音出谋划策,没多久便在斯府众多谋士中脱颖而出,成为无音最器重的谋士之一。这次无音宴请清,他也在坐陪之列,可见其受宠程度。当然,坐陪的人并不清楚清的真实身份,但见主子对清如此礼遇,想也知道清的身份不凡。不过,俞是说的这番话倒也不单是为了讨好贵客,一则他本身爱好诗文,二则泠所说的话乃中国数千年文化的精粹,当然值得从未涉猎出中文的俞是大声叫好喽。
“俞先生,过奖了。”薄脸皮的泠被俞是的盛赞搞的不好意思起来,又不方便实话实说,只得假笑以对。
“卫小姐,俞某向来不是浮夸之人,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俞某是老实人,绝不会说那违心之语。”俞是一本正经的道。
唉!泠无奈的暗中翻了翻白眼,这位俞是先生名字怪,人也老实木讷的紧,居然听不出她只是说些场面话应付应付而已,他还真较起真来,叫人实在有点起吃不消哪。
这边泠忙着应付无趣的俞是,那边心怀各异的无音与清的目光在半空中交会,无声的较量起来:
斯将军,你在试探什么?
呵,清殿下,你多虑了,我并无意试探什么。
哦?是吗?
当然!
原来,方才无音弹奏《江月夜》,居然暗中驱动灵力弹奏。须知,斯无音之所以被称为“乐少”,除了指他高明的琴艺外,更重要的是指他驱动灵力以琴音杀人于无形的本事。适才无音虽未做到那种程度,可若是在场的有一人不具灵力的话,只怕那人也已吐血身亡了。因此,清与无音才会有了这番无言的较量。虽然表面看来二问二答间没讨论出任何结果,但在两人心中皆有了各自的算计。
无音算计的是:卫青泠,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刚才在他的灵力试探下,居然没有半点不适。可怕的是,凭他的灵力修为,丝毫察觉不出她身上究竟隐藏了多少灵力,为什么会这样?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她的灵力被高人封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二是她的灵力修为已高深到收放自如的境界,所以他才感觉不出她的灵力。不过,就他的经验判断,卫青泠的情况应该是属于前者。那么,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何人封印了她的灵力?又为何在这么做?能得清帝如斯宠爱,她究竟是何身份?莫非……呵呵,他对这个卫姓小丫头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至于清则完全是另一种算计:斯无音,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打泠的主意。不过,无妨,谅你也查不出什么。泠身上封印的奥秘,岂是常人所能窥透的了的?哼哼,如此你猜不透泠的深浅,自是不敢对她轻举妄动。可是,现在的旦日国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暗潮汹涌,这种时候,也许不该让泠太过引人注目。……
“哈,我还当是什么大人物能令斯上将亲自抚琴款待呢。”就在清尚未理出头绪之时,门口传来的娇脆嗓音打断了清的思绪。
众人闻声抬头,自门外徐徐行来的一名翠衣女子,赫然是旦日国第一公主——翠阳公主夏珞。
夏珞莲步轻移,仪态万千地行至无音面前,先以傲气十足的目光扫了清一眼,又在泠身上停顿了0.1秒,然后目光转向无音:“斯上将,不介绍一下吗?”
无音站起身,将夏珞扶上主位。“公主殿下,今日怎么会在此?前日不是刚与无乐一同前往青峰,怎么这么快就转回了?”无乐是无音的异母妹妹,也是夏珞的闺中密友。青峰则是距观日十余里的小镇,因盛产奇花异草而闻名。现下正值花季,许多爱花之人都在在此时赶往青峰选购名花。
“啊,这次没什么中意的花卉,所以就提前回来了。刚进府,就听见斯上将的《江月夜》,好奇是哪位贵客能得上将如斯款待,所以就不请自来了。斯上将不会介意我这不速之客吧?”夏珞的话虽是对无音说的,一双美目却锁定在清身上未离片刻:斯无音招待的这名少年,虽然五官没甚出众之处,可不知为何全身隐约散发出一种光芒,让人看过一眼之后就舍不得将眼光移开。更何况,凭她夏珞的美貌,就算不知她身份,也很少有男子会对她视若无睹的。可是,这名少年,从头到都维持着那种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仿佛当她是空气般漠视。这点,让心高气傲的夏珞气愤非常,投注在清身上的目光自然也就多了几分薄怒。
“公主说哪里话,公主可是无音请都请不到的贵客,何来不速之说。请容我介绍一下,公主,这位是琉璃国的木公子,青义王的朋友,应邀来旦日游玩的。木公子,这位是我旦日国的第一公主——翠阳公主。”无音假笑的非常真诚,这等功力让泠钦佩不已。
“公主殿下!”清侧身行礼,动作是完美无暇,可表情却冷淡的到令人恨的牙痒痒。
“木公子。”一向被人捧惯了的夏珞何曾受过如此冷遇,窝了一肚子火偏又发作不得,还得维持所谓的王族风范颔首回礼,心情着实郁闷的紧。
“木公子?你姓木吗?”泠悄悄扯了扯清的衣袖,待清侧道,压低了嗓音问。清没有答话,只是眨了眨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戏谑。哼,她就知道是假的。泠冲清吐了吐舌,引来清若有似无的一扯嘴角。
这亲昵的一幕落入有气出不得的夏珞眼中,更进一步触动了她心口的闷气,目光在泠身上多停驻了一会:这女子,也没什么特别嘛,与她夏珞比,根本就是王宫与乞丐窝的区别。(当然,这只是自视甚高的夏珞的想法,若由旁人看来,泠的容貌比之她可要稍胜一筹。)可是,为什么这位对她不屑一顾的木公子,对这不起眼的小女子却如此温柔?唔,等一下,琉璃国?他是琉璃国人?现下王兄与青义王明争暗斗的紧,这个时候青义王怎么可能还有闲情逸致招待朋友来玩呢?更何况,他还是从那个充满能人异士、奇才怪才的琉璃国来的。哼,有问题,一定有问题。这两人的来历很可疑,来我旦日又有何图谋?
夏珞凝望泠的目光由嫉恨转为深思:嗯,那个木公子看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想必不容易对付。他身旁的女子,看来呆头呆脑的,应该好应付一些。好,就从她下手,试她一试。
“这位姑娘是?”
无音一愣,不知该如何介绍泠,于是向清投去询问的目光。清早将夏珞方才眼中的变幻尽收眼底,心知夏珞对他们已起了疑心,脑中瞬间转过万千想念,收到无音征询的目光后,沉着的应道:“这位是卫青泠小姐,在下的未婚妻。”
咦?她什么时候变成清的未婚妻啦?她自己为什么都不知道?泠瞪大了眼,眸中充满了质询的意味。清早料泠会有此反应,及时向她抛去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收到清传递过来的信息,泠识趣的保持缄默,她也不是呆子,刚才这位翠阳公主一进来,厅上的气氛就全变了。更别提前一刻这位公主还用探究的眼光看了她许久。白痴也知道此刻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她还是老老实实在一旁静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