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孔子说:“先学习礼乐而后做官的是乡野之人,先有了官位而后学习礼乐的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如果要我选用人才,我主张选用先学习礼乐的人。”
先学礼乐的人专心学礼乐,而有了官位再学礼乐就不会那么专心了。就如当今,做官以后再拿文凭多半就都是假的了。
2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
孔子说:“跟着我在陈国、蔡国之间忍饥受饿的人,都不在我这里了。”
孔子和他的许多门徒曾经被围困于陈国与蔡国之间,后来,孔子被迎到了楚国,而他的门徒多数失散,孔子为此而感叹。
3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孔子的学生各有所长。德行好的: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会说话的:宰我,子贡。能办理政事的:冉有,季路。熟悉古代文献的:子游,子夏。
各有专长而已。
4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孔子说:“颜回不是对我有所帮助的人,但他对我的话没有不喜欢的。”
孔子对他身边的学生大都有评价,而且每次评价都有侧重,这次是说颜回爱学习,听老师的话,是个好学生。孔子说颜回不是一个能够帮他的人,这话不是说颜回无能,而是说颜回早夭,没机会帮他了。
5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孔子说:“闵子骞真是孝顺呀!别人对于他爹娘兄弟称赞他的言语并无异议。”
闵子骞孝顺,他的爹娘兄弟都这么说,别人也都认可。
6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南容把“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的几句诗读了又读,孔子便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
南容读的四句诗是诗经里的一段,意思是“白玉上有污点尚可磨掉,我们言语中的污点是没办法磨掉的”。南容谨言慎行,所以孔子看好他,就把侄女嫁他了。
7 季康子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
季康子问道:“你的学生中谁最用功?”孔子答道:“有一个叫颜回的用功,不幸短命死了,现在就再没有这样的人了。”
颜回用功,现在的学生中也有人用功,只不过颜回死掉了,孔子怀念,所以就多加褒奖。
8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
颜渊死了,他的父亲颜路请求孔子卖掉车子来替颜渊买外棺。孔子说:“不管有才能或者没有才能,但总是自己的儿子。我的儿子鲤死了,也只有内棺,没有外棺。我不能卖掉车子步行来替他买棺椁。因为我也曾做过大夫,是不可以步行的。”
颜渊就是颜回。颜渊的父亲提了个无礼要求,被孔子拒绝了。孔子拒绝的理由是他的身份是大夫,不可以徒步,实际讲的是颜回用外棺与身份不符,不合礼仪规矩。
9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
颜渊死了,孔子说:“咳!天老爷要我的命呀!天老爷要我的命呀!”
老夫子爱惜学子,呼天抢地地哭,师生情谊不亚于父子。
10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
颜渊死了,孔子哭得很伤心。跟着孔子的人说:“您太伤心了!”孔子说:“真的太伤心了吗?我不为这样的人伤心,还为什么人伤心呢!”
在生老病死面前大家都是脆弱的、无助的,除了伤心恸哭而外一无所能。圣人孔子对颜渊的死看起来伤心过度,也许他对颜渊确实有些偏爱。
11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
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
颜渊死了,孔子的学生们想要很丰厚地埋葬他。孔子说:“不可以。”
学生们仍然很丰厚地埋葬了他。孔子说:“颜回呀!你看待我好像看待父亲,我却不能够像对待儿子一般地对待你。这不是我的主意呀!是你那班同学干的呀。”
孔子是不主张厚葬的。孔子的儿子死了以后丧事从俭,不用外棺,颜渊死后,颜渊的父亲想让儿子用外棺,孔子也不同意。从孔子的话里得知,颜渊生时也是不主张这样的,但他的同学们一定要厚葬,各有各的道理。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孔子的学生对待孔子也不一定就俯首贴耳,言听计从,而孔夫子也不一定在每件事上都要由他来决断。可以在他们这样一个团体中嗅出浓烈的民主气息。孔老夫子在无奈时也只能在死鬼面前推卸责任: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你那帮同学干的!
12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子路问服事鬼神的方法。孔子说:“活人还不能服事,怎么能去服事死人?”
子路又说:“我大胆地请问死是怎么回事。”孔子说:“生的道理还没有弄明白,怎么能够懂得死?”
前已说过,孔子对鬼神敬而远之,平时,他就不谈论这些,季路无趣,问了这些毫无意义的话,所以,孔子就抢白他。
13 闵子侍侧,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子乐。“若由也,不得其死然。”
闵子骞站在孔子身旁,恭敬而正直的样子;子路很刚强的样子;冉有、子贡温和而快乐的样子。孔子高兴起来了。不过,又说:“像仲由吧,怕得不到好死。”
仲由就是子路。子路刚强,人一刚强就容易动粗,所以,孔子怕他不得好死。不是咒语,不过是表示了孔子的一种担忧而已。孔子是推崇仁德的,他希望他的学生恭敬温和,温文尔雅,他认为这才是君子之风。
14 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鲁国翻修一个叫长府的官府。闵子骞说:“照着老样子下去怎么样?为什么一定要翻造呢?”孔子说:“这个人平日不大开口,一开口一定中肯。”
孔子赞扬闵子骞,不该翻新的为什么一定劳民伤财?主张翻新的人当然不这么认为,他们一定另有所图。如今各单位工程不断,难道都是必需?不一定。
15 子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门人不敬子路。子曰:“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
孔子说:“仲由弹瑟,为什么在我这里来弹呢?”为此,孔子的其他学生们都瞧不起子路。孔子说:“仲由这个人么,学问已经不错了,只是还不够精深罢了。”
仲由在老师旁边弹瑟,也许是卖弄。因此,孔子反对,同学们也瞧不起他。孔子说仲由弹琴的学问已经差不多了,只是在技巧上还不够精深。孔子说话先肯定成绩,然后指出不足。仲由若是明白人,他就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干。
16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
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子贡问孔子:“颛孙师和卜商两个人,谁强一些?”孔子说:“颛孙师呢,有些过分;卜商呢,有些赶不上。”
子贡问:“那么,颛孙师强一些吗?”孔子说:“过分和赶不上同样不好。”
“过犹不及”的意思,就是“过头了”和“差一点”没什么区别。儒家讲究中庸,恰到好处正好,做事不能过头,说话也不能过头。
17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季氏比周公还有钱,冉求却又替他搜括,增加了更多的财富。孔子说:“冉求不是我们的人,你们学生很可以大张旗鼓地来攻击他。”
冉求办事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这与孔子的理念完全相悖,所以孔子不反对学生们攻击他。实际孔子这也是在明着指出冉求的不足。
18 柴也愚,参也鲁,师也辟,由也喭。
高柴愚笨,曾参迟钝,颛孙师偏激,仲由卤莽。
这是孔子一个一个地指出学生们的弱点。都离中庸差一点。
19 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
孔子说:“颜回的学问道德差不多了罢,可是常常穷得没有办法。端木赐不安本分,去囤积投机,猜测行情,竟每每猜对了。”
学有所成,不一定就能钱财满贯,古来如此。但是话又说回来,有万贯家私更不一定能买到学问,各有所求和各得其所罢了。
20 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
子张问怎样才是善人。孔子说:“善人不踩着别人的脚印走,学问道德也难以到家。”
踩着别人的脚印,就是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如同走路,一个人很难自己走出一条道路来。
21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
孔子说:“总是推许言论笃实的人,这种人是真正的君子呢?还是神情上伪装庄重的人呢?”
从古往今来的实践看,两种都有。一种人推举诚实,自己也努力做到诚实;另一种人也推举诚实,也标榜自己诚实,实际并不如此。他们这样做不过是一种计谋:第一,让你诚实;第二,让你感觉我也诚实;第三,以此赚取别人撤防,寻机谋利。这样的人有城府,但是小人。
22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
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
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子路问:“听到就干起来吗?”孔子说:“有爸爸哥哥活着,怎么能听到就干起来?”
冉有问:“听到就干起来吗?”孔子说:“听到就干起来。”
公西华说:“仲由问听到就干起来吗,您说‘有爸爸哥哥活着,不能这样做;’冉求问听到就干起来吗,您说‘听到就干起来。’两个人问题相同,而您的答复相反,我有些糊涂,大胆地来问问”。孔子道:“冉求平日做事退缩,所以我给他壮壮胆;仲由的胆量却有两个人的大,勇于作为,所以我要压压他。”
不问情由,说干就干,这是莽撞之人;该出手时不出手,容易误事,容易失去大好时机。孔子教学生,不仅教学问,教理念,还注重培养学生的胆略和气魄。胆大的压一压,胆小的扶一扶,恰到好处为妙。
23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
孔子在匡被囚禁了之后,颜渊最后才来。孔子说:“我以为你死了。”颜渊说:“您还活着,我怎么敢死呢?”
孔子被囚禁,颜渊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到。第一时间没到,孔子就以为颜渊也遇到麻烦了。所以他才说“我以为你死了”。
颜渊按理应该解释一下他为什么既没死又没早来,但他没有解释,只是用一种洒脱的方式和老师说话。看以前孔子对颜渊的评价,颜渊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不顾情谊的主儿。颜渊不解释,不过是他觉得不值得解释而已。
24 季子然问:“仲由、冉求可谓大臣与?”子曰:“吾以子为异之问,曾由与求之问。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
曰:“然则从之者与?”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
季子然问:“仲由和冉求可以说是大臣吗?”孔子说:“我以为你是问别的人,竟问由和求呀。我们所说的大臣,他用最合于仁义的内容和方式来对待君主,如果这样行不通,宁肯辞职不干。如今仲由和冉求这两个人,可以说是具有相当才能的臣子了。”
季子然又说:“那么,他们会一切顺从上级吗?”孔子道:“杀父亲、杀君主的事情,他们是不会顺从的。”
这又是孔子对仲由和冉求两学生的评价。季子然问二人是不是达到了做大臣的标准和资质,孔子说达到了。季子然又问,他俩能做到一切服从上级吗?孔子说当然不能,你让他俩去杀父亲、杀君主当然不去。这句话是孔子从正反两方面所做的肯定。意思是说,除非你让他去杀他的父亲、杀他的君主,其余都是可以服从的。做大臣当然应以顺从和服从为上,就如同战士服从命令。
25 子路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
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
子曰:“是故恶夫佞者。”
子路叫子羔去做费县县长。孔子说:“这是害了别人的儿子!”
子路说:“那地方有老百姓,有土地和五谷,为什么定要读书才叫做学问呢?”
孔子说:“所以我讨厌强嘴利舌的人。
孔子已经说过了,让子羔去做县长等于是害他。孔子的意思是子羔做不了县长,或者他不应该去做县长。但是子路仍然强词夺理,所以,孔子说他是强嘴利舌的人,他讨厌这样的人。子路是孔子的得意门生,他这样说是取一时之意,并不真的讨厌这个人。
26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
“求!尔何如?”
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赤!尔何如?”
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点!尔何如?”
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鋪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三子者出,曾皙后。曾皙曰:“夫三子者之言何如?”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
曰:“夫子何哂由也?”
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
“唯求则非邦也与?”
“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
“唯赤则非邦也与?”
“宗庙会同,非诸侯而何?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四个人陪着孔子坐着。
孔子说:“因为我比你们年纪都大,老了,没有人用我了。你们平日说:‘人家不了解我呀!’假若有人了解你们,打算请你们出去,那你们怎么办呢?”
子路不加思索地答道:“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局促地处于几个大国的中间,外面有军队侵犯它,国内又有灾荒。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光景,可以使人人有勇气,而且懂得大道理。”
孔子微微一笑。
又问:“冉求,你怎么样?”
答道:“国土纵横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小国家,我去治理,等到三年光景,可以使人人富足。至于修订礼乐,那只有等待贤人君子了。”
又问:“公西赤!你怎么样?”
答道:“不是说我已经很有本领了,我愿意这样学习:祭祀的工作或者同外国盟会,我愿意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做一个小司仪者。”
又问:“曾点!你怎么样?”
曾点弹瑟正近尾声,铿的一声把瑟放下,站了起来答道:“我的志向和他们三位所讲的不同。”
孔子说:“那有什么妨碍呢,正是要各人说出自己的志向啊!”
曾点便说:“暮春三月,春天衣服都穿定了,我陪同五六位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在沂水旁边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歌,一路走回来。”
孔子长叹一声:“我同意曾点的主张呀!”
子路、冉有、公西赤三人都出来了,曾点后走。曾点问道:“那三位同学的话怎样?”
孔子说:“也不过各人说说自己的志向罢了。”
曾点又说:“你为什么对仲由微笑呢?”
孔子说:“治理国家应该讲求礼让。可是他的话却一点不谦虚,所以笑笑他。”
“难道冉求所讲的不是国家吗?”
孔子说:“怎样见的纵横各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土地就不够是一个国家呢?”
“公西赤所讲的不是国家吗?”
孔子说:“有宗庙,有国际间的盟会,不是国家是什么?公西赤只说愿意学着做一个小司仪者。如果他只做一个小司仪者,又有谁来做大司仪者呢?”
就如同当今招聘会上的面试,各自谈谈志向。谈话之间,说话人的本相就暴露无遗了。孔子这是在利用闲谈来了解学生的志趣,也对每个人的表现作了评点。有的自信,比如子路;有的谦虚,比如公西赤。但是,这里真正得到赞同的只有曾晰,也就是那个在大自然中领一些人玩玩水唱唱歌的。看起来这人想当隐士,有远离红尘的意思。其实不然,这正是孔子和他的学生们追求的理想社会。孔子以救世者自居,他的学生们多半也赞成他的主张。那么,怎样才算达到他们救世的目标呢?大家都像曾晰描绘的那样就算达到了。一个有仁德无量的君主统治的、有礼仪制度规范的、有诗书音乐陪伴的、有风光无限的大自然承载的、一切都能和谐相处的人类社会。实际就是大同世界。
曾点也叫曾皙,是曾参的父亲,父子俩都是孔子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