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天河绮罗虽然在离开制裁者一行人的时候做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是一路走一路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越想越气,干脆一扔书包,在无人的角落开始减压活动。
“冷静,冷静,想象面前有个木人桩——”原地扎下马步,天河绮罗一拳一拳打向面前的空气。心情不好的时候揍沙袋和木人桩对于从小习武的她来说是家常便饭,闭上眼脑海中就能出现对应的画面。
但是这幅样子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简直就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非常迷幻。
“主人……”菖蒲坐在她肩膀上被晃得几乎要吐出来,不得已飞到了半空中,“放轻松呀……”
形象改造治标不治本,她试图用语言让自己的主人冷静一点,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算了,发泄一下也好,主人最近的精神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啊啊啊啊啊去死吧——”天河绮罗出拳的速度猛地变快,一拳拳都沉重地打向连接在她和绫小路琉璃之间那道无形的线和阻碍两人获得自由的障壁,罡风凌厉得几乎能在空气中擦出爆响。
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程度,但是接受了神祭、用另一人的性命换来力量的受神恩者……黎家的每一代家主,可以。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天河绮罗猛地收劲倒退两步,握着自己的手腕心有余悸:“不行,不能用,那个家伙会死的……呃啊啊啊可是好不爽啊为什么还不放学——”
“呃,那个,天河同学?你还好吧?”
一路找来的守护者众人到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少女以手掩面作抓狂状的场景。
“没事,除了遇见了几个被你们叫作‘制裁者’的家伙以外,我什么事都没有。”天河绮罗早就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她抹了把脸,摆摆手,表示自己一切正常。但是几人听了这话瞬间变了脸色。
“制裁者?天河同学你刚刚遇见制裁者了?没有受伤吧?”辺里唯世担忧地问道。
作为不为人所知却屹立于世界顶端的家族,天河家成员的安危非同小可,而作为诞生和辅佐每一代天河司的辺里家的成员,他也有保护天河绮罗安全的责任。
“他们跟我无冤无仇怎么会动我——”天河绮罗下意识地答道,下一刻黑曜石般的眼睛却又一转,伸手捉住预感到什么飞扑过来的菖蒲并捂住她的嘴,嘴角勾起弧度。
“哦不,也不算是无冤无仇,毕竟我和那个人如其名可怜又愚蠢的愚者,互相都恨不得对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呢。”她看着守护者众人,语带嘲讽,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主人,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菖蒲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主人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有多难受,恶言相向对她而言从来都是把双刃剑,刺伤别人的时候自己也早已鲜血淋漓。
但天河绮罗仍是说完了这些话,她捡起书包,拍拍灰,好整以暇地望着守护者们精彩起来的面色,黑曜石的眼睛熠熠发亮,这光芒却让人看不进眼底。
“你……”辺里唯世一时语塞。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上前一步接过他话语的人,是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日奈森亚梦。
“天河同学确实很优秀,也拥有守护甜心,理应是成为守护者的合格人选。我想就算理事长不特别说明,守护者也会注意到这一点而主动邀请你加入的。”
“但是现在,我不会同意你加入守护者了。”日奈森亚梦眼中的神色异常坚定,如果绫小路琉璃在场的话,一定难以想象这是那个温柔腼腆的女孩子在没有形象改造的情况下说出的话。
“天河家的大小姐又怎么样?你能行使你的特权,我也能,作为守护者的Joker,我拒绝和一个对我的朋友恶言相向的人共事。”
回答她的是天河绮罗不屑的笑:“别自说自话好吗?本来就是你们一厢情愿要我加入的。菖蒲,走了!”
这次绮罗拎着书包离开的身影看起来气鼓鼓的,日奈森亚梦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心头梗着什么东西隐隐地疼。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当说出这种伤害他人的话语的时候,自己也会被伤害到。
我尚且如此,那如果天河同学是在故意让别人讨厌自己的话,那天河同学自己的内心,早已经伤痕累累了吧?
怀着这样的思绪,直到放学独自一人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她的心情依旧沉重。
“亚梦,不要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呀。”小兰试图安慰她。
美琪附和道:“消沉是没有用的,换换心情吧。”
小丝没有说话,她在周围飞了一圈,四处张望着,忽然扯了扯亚梦的衣角。
“亚梦,想去那里看看的说。”
日奈森亚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本熟悉的街道不知何时新开了一家花店,深色的木门和错落摆放在铁艺支架上的绿植在夕阳下显得安静又温柔。
啊,去看一看,换换心情也好。
“打、打扰了。”店门被推开牵动了挂在门后的粗陶风铃,碰撞出清脆错落的响声差点把亚梦吓了一跳。
店里的空间比从外面看见的要大得多,小二层的结构用了浅色调装潢,暖白的灯光落在木质的陈设上显得雅致又温馨,各处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透明或象牙色的花器,或许正因为并不紧凑才让丰盈葱郁的枝叶和藤蔓得以伸展,像是凝固垂挂的喷泉。
空气里飘着浓郁而清新的植物汁液的味道,几乎能听见清泉在汩汩流淌。
“啊,是新面孔,还请不要拘谨随意看看,不买也没有关系的。”花店老板是个温柔和蔼的女性,见日奈森亚梦进来只是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忙碌了起来,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开始四处看看。
“麦秆菊,古希腊语中的意思是‘太阳’和‘金子’,花语是永恒的记忆,铭刻在心。”每一个花器上都挂着铭牌,上面写着花朵的名字和花语。
“红瑞木,花语是勤勉。”名为红瑞木的植物枝干上并没有花朵,但是本身如同艳红珊瑚般的色彩已经比许多花朵都要艳丽,正适合用作插花的点缀。
“小苍兰,花语是纯洁,浓情,幸福。”
一楼摆放的大多是适于插花的植物,仿佛忘记了外界的老板也正是醉心于创作。亚梦不精于此道,所以只是在心底赞叹了几句便默默走开了。
她沿着楼梯走上第二层,楼梯仿艾欧尼亚柱式的栏杆上缠着花藤,扶手上每隔一小段都有一处镂空,里面同样放着开满花朵的盆栽。
第一处放着迷迭香,海中的露水,代表回忆、敬仰和怀念。“奥菲利亚说:‘迷迭香,那是纪念,爱人,请你记着吧。’”*
第二处,“这是表示相思的三色堇”。
第三处,“这是给您的茴香和漏斗花”,谄媚和忘恩与您正好相配。
第四处,愁苦和悔恨的“芸香花给你,但还要留一点给我自己”。
最后一处是雏菊,故意留出的空隙正好能种下一株紫罗兰,“我本想给你们一点坚贞的紫罗兰,可是我父亲一死,他们全都枯了——”。
因为某位文学少女在聊天的时候提起过,纵使没怎么好好读完哈姆雷特,日奈森亚梦也能发现,这个小小的别出心裁的布置对应着奥菲利亚的歌谣。
“说起来琉璃应该会很喜欢这里吧?嗯,下次带她来好了。”她喃喃道。
不过,只是为了这种不一定会被看见的布景,就能让这么多花朵同时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这里吗。日奈森亚梦咂咂嘴,决定不去细究背后的门道。
这家店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个平易近人的贵族少女,让人敬仰却不至自卑,不喜好谈及出身,却在举手投足、言辞谈吐之间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生而高贵。
登上最后一节楼梯,二楼原本的房间被整个打通,摆着几套藤编的桌椅,虽然还没有布置完毕,但已经能够看出这里以后会被用作咖啡厅。从落地窗往外看去是一片葱郁的花圃,若非亲眼得见,日奈森亚梦怎么也不会相信真的有人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段辟出这么一大块地用来种花。
不过联想一下刚刚看到的“奥菲利亚花环楼梯版”,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了?
她左右望了望,发现似乎有楼梯直通向楼下的花圃。
因为属于还没有开放的区域,楼梯上布满了灰尘泥土和踩踏的脚印,有一些娇小却踩得很重,大一些的脚印反而显得很轻——就像猫一样?
日奈森亚梦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想法感到理解不能,但她此刻无暇多想,因为面前的楼梯似乎缺乏修缮,踩起来甚至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下楼梯,在离出口还有一个拐角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松了口气——
然后和抱着培养箱的天河绮罗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