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王手中?”江延岁皱眉看着手中的书信:“平宁八年德王就死了,就算真在他手中,当年抄收王府财物之时也该有消息。”
等候一旁的手下解释道:“属下也是这么想的,但提供消息的人说,德王曾被派去帝陵守灵五年,曾于那时建造了一间暗室,将各类宝物藏于其中,怀风的图纸也在此列。”
前朝机关大师玄照夫人曾制作过一架弓弩,可连发七箭,穿铁裂石,因其夫名中有风字,遂起名“怀风”。
怀风弩威力极大,攻城时常有奇效,为天下英雄所逐。
前朝皇室将怀风的制作图纸藏于宫中,后因战乱,宫中宝物星散流离,这张图纸也再未现世。
东陵绯一直在寻找怀风,之前并没有多需要,找的也不上心,如今要出征平羌,倒是不得不寻来了。
平羌,大多数时候被蔑称为南蛮的边境小国,以巫蛊之术立足于世,其手段阴狠毒辣,匿于暗处教人难防,是以平羌虽小,却能在各个大国合围之下存活至今。
巫蛊之术虽然威力极大,却要离的近了才能实施,若是有擅远攻的怀风弩在手,胜算便会大得多。
可是牵扯上德王…也太夸张了吧,一个九年前被抄家灭族的死人?
江延岁烦躁的挠挠头,满心的不信任,一旁的属下补充道:“那人说太子殿下知晓密室的存在,说不定会有办法。”
江延岁想了想,把信纸一扔,大踏步的出了门。
“帝陵的密室?”听完江延岁的解释,东陵绯沉默了许久,才慢慢的开口:“是有的,若是在那里倒是简单很多,我明日去看看就是了。”
江延岁狐疑的看着她,总觉得这人的情绪不太对,眼睛无神,表情也僵僵的,在发呆?
东陵绯确实心情很差,那被隐瞒了许久的真相忽然活了过来,叫嚣着嘶吼着要彰显自己的存在,纵然她拼命的忽略,也仍旧不可抑制的明白了从前苦思的一切。
恶鬼带着罪孽于世间漫步,在他人身边一晃而过,可在东陵绯那里,却停住了,偏要将那罪过一点一点的展开,让她看清楚想明白,引起无尽的痛苦才算完。
多么不公平。
送走了江延岁,东陵绯在桌边坐下,斟了杯酒,把酒杯拿起来又放下,闭着眼,神色不虞。
过了一会儿,有阴影从面前晃过,阻隔所有的光。
她睁开眼,看到季新念在对面静静地坐下,神色茫然,她疑惑不解:“姐姐,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呢,兄弟手足,不该是你和唐姐姐那样吗?”她眼睛湿漉漉的,亮如星子:“怎么会,这么无情呢?”
东陵绯叹了口气,绕到对面轻轻的抱住季新念,温柔的拍着她的背:“想哭就哭吧,姐姐在这里陪你。”
季新念咬着唇,眼中盈盈的泪水溢出,砸落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双手捂住眼睛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稍稍平静下来,东陵绯低头看着她,轻声说:“明日你随我一道去皇陵。”
季新念点了点头,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抬头看向窗外,微微的、微微的露出一个笑来。
父亲,小枝来看您了。
第二日一早,季新念来到昨日约好的城墙外,四下张望,怎么也没找到东陵绯的声影,正疑惑着,突然被墙边的一个人吸引了视线。
那人一身红锦短衣,镶了细细的银边,长发用同色发带高高束起,刘海过长遮住了侧脸,发尾微微的卷起,背着一把赤色长剑,在阳光下泛着血色的光。
是东陵绯,倚墙挽剑,红衣猎猎,做少年打扮。和平常的她半点不相像,简直叫人不敢认。
她看起来困倦极了,闭着眼睛在养神,少见的憔悴。
季新念狡黠的转转眼珠子,轻手轻脚的绕到她身后,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满心期待的想看到东陵绯被吓到的模样。
她却只是淡淡的睁开眼,站直了身子,温和的笑:“你来了。”
季新念扁了扁嘴,有点小小的疑惑:“姐姐什么时候看见我的?”
东陵绯一怔:“不是你来唤我的么?”问完这句话,她才反应过来季新念纠结的点,失声笑出来:“昨晚睡得迟了些,我本来就迷迷糊糊的,哪里会被吓到。”
季新念担心起来:“阿姐又开始睡不着了?”她着急的皱着眉头:“忆时明明说这几日在东越已经好得多了,怎么又这样?还是要让尺青找些药来好好调理一下。”
东陵绯走出了几步,才轻轻的回答:“不是病了,只不过有些不习惯罢了。”
帝陵有不容艳色的规矩,这皇家重地便比别处更显萧条凄凉,衰败的枯黄碎草流淌弥漫,同灰白的天、滑腻的泥粘连不清,看着叫人反胃,拱门是一整块汉白玉雕刻而成,刻薄尖锐惨白着脸,不怀好意的注视着每一个穿过的人。
作为将帝王之威由红尘引入碧落的媒介,陵墓大都有着被精心设计的繁复纹样,千军万马,气势如生,尽显皇家气概。
一眼望去,最左侧那一座一丝花纹也无的便十分醒目—伏在陵园一角,毫无妆饰,简单干净的凝望着尘世。
东陵绯走到它面前跪了下来,好久好久,低声唤了一句:“娘亲。”
她慢慢的站起来,深深望了一眼,似有无限眷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耳畔似乎响起孝文皇后温柔慈爱的声音,那时她抱着东陵绯去看武科笔试,台上皆是英姿飒爽的少年少女,语气中充满期待:“娘亲总是幻想小青燃长大后的模样,说不定就是这般,鲜衣怒马,热烈明朗。”
真希望果真是如此。
季新念同她一道,停在最角落一座陵墓的背后,东陵绯伸手敲敲白玉外壁,听不出什么异样。
她并不泄气,又仔细的观察了许久玉上花纹,终于在极为隐蔽处找见了德王府的标记。
季新念有点无奈:“我第一次同姐姐一道做事,竟然就是挖祖坟,还真是……”她又生出些庆幸:“还好守陵人是东宫的,要不然真是要遗臭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