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必要瞒着你,繁弱中了毒,需以分枝荷为药引。”东陵绯平静的解释,眼中有痛意却无愧色:“分枝荷我势在必得。”
繁弱,是盛宛太子伴读唐未的小字,安华在盛宛曾见过她。
“就算是唐姐姐要,这件事难道就没有任何余地吗?”安华眼睛红红的:“就一定要用这种难堪的方式得到吗?”
“对,这件事情没有余地。”东陵绯偏过头去,像是不忍看:“分枝荷是你母后续命之药,利诱必然不成,强抢与威逼,我自然选后者。恰巧,我又抓住了你兄长的软肋。若是少帝与我对调了角色,他也会如此做,只不过你身在局中,因此难以接受。”
说到这还不够,她非要将一切全部撕开来:“我之所以来到宛丘,住进你府中,大多也是为此考量,甚至今日,若是少帝无论如何不松口,我当真是打算绑了你去威胁太后的。”
“若是不可,我会以你性命为交换保住分枝荷,继而联合端亲王谋取东越帝位,你知道的,盛宛虎符三枚,我得其二。”
“安华,本宫乃盛宛太子。”
安华呆呆地看着她,直到这时,她才恍然发觉,记忆中温柔可亲的姐姐,同传闻中盛宛满腹韬略、凌厉决断的太子殿下原本是一人,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人原来便是那位三岁受封,十二岁上战场,十五岁监国理政的昭襄太子,未来的帝王。
安华与她对视,固执的想要刨根问底:“母后与你不过陌生人,怪不得你,可是我呢?若是有必要,你真会杀了我吗?”
“会。”
“我能理解的,唐姐姐对你那么重要,这件事于你再合理不过。”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但是,我无法原谅。”
“我知道。”东陵绯弯起一个笑来,温和却不带感情:“先走一步了,长公主殿下。”
她转身离去,疏淡清朗,不疾不徐,仍是一身风骨,挑不出错处。
只有指尖微颤,带点伤心的容色。
君到长安百事违,归不得。
天色还早,日光已有残像,戏台歌声袅袅,如鬼夜哭,平白生出些凄然来。
邵李仍然是那幅冷冰冰的模样,只眼中泄出一丝担忧:“殿下分明为太后寻了替代的药,为何不说?”
“有什么区别?分枝荷无法替代的,这件事怎么做都坏。”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遥遥天幕:“既不可两全,便二者皆弃。”
“何况,离我而去,也算是避祸。”东陵绯低下头露出一个笑来:“这么干净的一个女孩子,搅进我身边的浑水中来,只是白白惹来一身腥。”
她转身朝着东越皇宫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抬脚走上了马车,背影寥落如孤星。
永别了,她极轻极轻的念着,眼神飘忽。
灼华映碧水,慰与断肠人。宛丘城外驿站以遍野桃花闻名,三月正当时,花盛成海,游人如织。
但是,说好了在此相会的两个人却不见踪影。
东陵绯皱着眉,绕着驿站找了好几圈,仍然没见到忆时和尺青,心中的不安感愈加强烈。
在花海中站定,东陵绯正准备吩咐邵李去寻人,就见一个小男孩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她面前,盯着她半天,像是确认了什么,才将手中一卷小小的纸递与了她,眼神充满童稚的认真:“大姐姐给小姐姐的。”
她一怔,极快的打开手中之物,定睛看去。
是一幅画,一湖一亭,满水的荷花。
盈川!
东陵绯颤着手将画卷塞入邵李手中,运起轻功:“你先去城外与他们会合,万事小心。”
邵李匆忙拿出一个白瓷瓶扔给她:“殿下!带上药!”
她随手接下,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盈川住处离这里不算远,跨过整个花海就到了,原本简约大气的驿馆被她装饰的靡丽繁华,处处可见奢侈之色,连房沿上挂的宫灯都用金粉描了琐碎的花纹。
她停在屋前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门口的侍女已提前得了命令,忙不迭的将她迎入府中。
盈川在前厅等她,闲适怡然,捧着一个琉璃碗欣赏着。
看见东陵绯进来,她挑眉笑了:“殿下脸色这么差?别这样,多笑一笑,像平时那样。“她漫不经心的将碗搁在桌上,裂纹随清响弥散:“两个婢女又不算什么。”
“需要我做什么?”
盈川状似惊讶的看她一眼,摆摆手:“别着急,这样都不像你了。”
她从椅子上跳下,不知从哪拿出一杯酒来,眼中带点逗弄的神色,拉起东陵绯的手,将酒杯放在她掌心:“殿下喝了这杯酒,本宫立刻放人。”
东陵绯缓缓转动着手中酒杯,并不抬头,也没有动作。
盈川与她僵持了好一会,才叹口气,招来暗卫:“把先前抓来的人放了。”她苦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殿下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只对殿下一个人感兴趣的?”
东陵绯没有回答,干脆利落的抬手将一整杯酒饮尽。
昏过去之前,她想起来谢钧的叮咛嘱咐,不由得无奈的笑了笑,又…独入虎穴了呢。
地面冰冷,寒意一点点向上攀升,带着倒刺的锁链穿透了脚腕,稍稍动弹就生出剧烈的疼痛,血腥气极重,空气浑浊,有腐烂的味道。
刺耳的磨刀声响起。
东陵绯醒来后只是垂眼坐着,异常乖顺,甚至带点微微的笑意,在这阴暗森冷的牢房中显得格格不入。
盈川俯下身瞧她,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语气中含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殿下,做人不能如此无趣,本宫今日,是真的准备杀了你的。”她轻轻的笑,玩着腕上的镯子:“不过嘛,态度好点,或许能有活路呢。”
“你不会的。”东陵绯摇了摇头:“事情做到眼下这个地步,已然不可善了,白白的放我离开,不合算,倒不如做绝了,自己也痛快。”
“你就半点不感兴趣?”盈川捏动着手指骨节,咯吱作响。
东陵绯终于抬起头,清浅的笑:“我说过了,我会怎么样,都不要紧,都没关系。“
“那真可惜。”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如某种兽物:“接下来,可要期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