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快,老呆在这里,裴清墨心里觉得不对劲,但是也逐渐被时间的过去冲刷掉了大半部分忧虑。只是夜间会想家,也会埋怨哥哥为什么还不来接自己,但是裴小姐很清楚自己在哥哥心中的地位,因此从来不会妄自菲薄,只是觉得哥哥定有难言之隐。每当想到这里,裴小姑娘就觉得自己当真是善解人意,哥哥真是福分才有自己这么一个活泼可爱,机灵乖巧又不失美貌的妹妹,自己简直是内外兼修,而且品味良好,看中的宋先生也是一表人才,与自己甚是般配。于是裴小姑娘会奖励自己第二天多吃一点饭以示鼓励。
宋天水没事儿会来看望她,虽然就住在隔壁,并不存在距离问题,但是宋天水整日行色匆匆,仿佛永远是在找谁的路上,哪有时间搭理她,呸,不是搭理,是与裴清墨攀谈,于是裴清墨总是在寻找先生的路上自讨没趣,再怏怏地回房间自己下棋看书聊日度日。看书打发时间是个好事,裴清墨逐渐在山林大自然的包围下,体验到了人文的美妙,这里没有女孩子,自己和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又没法有全面的交流,那没办法她总得认清楚自己身为人质的地位,又没有赎金还白吃饭,她思至此处心有戚戚然,她这小半个月为了不让自己伤心和提出任何不利于她心情的自我拷问,只有将自己沉浸在以往最为不屑的领域。
宋天水有的忙。他每天不是呆在张浩存身边就是在去往张浩存身边的路上。张浩存都要被他磨的崩溃,但是又没有理由杀他,只觉得这人惹不起,也不敢怠慢,总耐着性子听上那么一会子以示诚恳。怪的是宋天水讲话模模糊糊不肯讲在他以为他会讲的话上,拉拉扯扯不知所云,但是却又上及天文下达地理,张浩存时间不多,全耗在这,他总觉得不耐烦,但是又顶不住每次宋天水总讲到一半就回去休息,好奇得他抓心挠肝。谁知道啊,他张浩存没做山大王之前,可都把光阴付给了学堂,一心想在垂暮帝国取个功名,然后风风光光锦衣昼行地娶......哎哟打住吧,从前。从前了。想到这里张浩存不禁万般感慨,黯然神伤,而后自斟自酌,小饮一杯下山。
宋天水原本未曾多想他下山缘何,但是他总觉得这张浩存是个容易说动的,也不计较对方皱得死紧的眉和明显不耐烦的表情。于是他给宋衍放了个消息,这一放消息,立马宋衍将功补过找到了线索。原来还是他们入寨的契机,花楼。花楼里的那位兰姑娘,据说是张浩存这个山大王的解语花,而张浩存也是个痴情种子......唉,原来是他们浅薄了,把这兰姑娘的地位看得太低了。幸而水到渠成。宋天水算了算日子,觉得裴斐那边应当差不多了,于是第二天自个儿在张浩存那里请了个假出了寨门。寨里汉子本来就对于裴斐老不送赎金耿耿于怀,这下更是炸了锅,结果宋天水也不乐意解释,人一走潇潇洒洒,张浩存也没敢拦,他也巴不得脑袋清净一天,走了好,走了好,别回来了,小姑娘打包一起带走吧!看那小姑娘样子,也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刁蛮子儿,别问他怎么看得出来,他......唉,不想提。从前。这满城不就一个姓裴的富贵人家,他求个安宁,不愿意招惹。佛让你收着他,那你只得收着大佛,佛自己想走了,你就得欢送。这世道有乱相,他得顺着这世道走,才护得住......想护的人。
大佛没叫人跟着,他又何必派人跟着。于是这大佛,一去便去了关节上,一下子就敲醒了他。
宋天水早让宋衍到了,也是宋衍亲自摸清了路数的地方,他宋天水不担忧。一掀开珠帘子便是莺歌笑语的世界了。
里头坐着个最花枝招展的姑娘,却是无人问津。
“兰因姑娘。鄙人来迟。”宋天水打了个照面。那姑娘懒懒散散地倚着窗子,鬓发如云,雪腮香艳,一双眼睛斜斜觑他一眼:“得了,下次想找我还是得这样,不能说是来找我的,不然那土匪得炸。”
宋天水笑道:“失礼了。”兰因正视他一眼,虚空中挥了挥手,坐端正了:“让你那小弟过来坐吧,他在那里端着怪辛苦的。”目光所向即是在花粉堆中苦苦挣扎的宋衍。宋天水淡淡笑了:“不用。他长处在这儿,平日里不好施展,今天也让他过把瘾。姑娘倒是好心肠。”宋衍一看他哥态度便知道这将功补过不大彻底,他哥还不满意呢,于是认命地坐在万花丛中忍受牡丹花下才能感受到的痛苦继续坐怀不乱。没关系,他现在也是同行了,同是下九流路子里的,相互体谅。
“唔……”兰因伸了个懒腰,“你和那莫名其妙的裴公子又是什么关系?”宋天水暗自腹诽裴斐的业务水平在这一块儿的确欠缺,一面口上答着:“兰因姑娘冰雪聪明,不过兰因姑娘猜到有关系就够了。”兰因冷笑:“你倒是坦率。”宋天水也不红脸,诚恳道:“没办法,宋某人时间不多了,也没办法隐瞒姑娘了。”兰因奇道:“裴公子和我说他有一个友人,是个能人,我问他能在何处,他说你见了便知晓了,我现在一见,果然是有一分能耐。”兰因道:“你知道是哪里吗?我向来最烦人和我说话,你倒是说的让我有几分喜欢。总之舒坦。”
兰因点了烟吸,又理了理衣裳:“这么看来你们其实下了不少功夫。我祖宗十八代怕不是也要挖出来?”然后又前言不接后语地问:“我听说西方有一种人,专门去打探别人隐私,是叫侦探?”宋天水只是一直让人如沐春风地笑着,不恼不悱。兰因说话的态度他也早就知道了,这姑娘讲话总带着三分刺劲儿,思绪飘飘浮浮不定,就是让人觉得不舒坦的主儿。虽然形容糜艳,总带着一股子风流态,但是一看便是心里藏着什么事儿的,眼睛里总郁郁的,像天真机敏的鸟类,警戒地看着这世间万物,也像青春期里的少女,抑郁而不安。不过她心里的情绪宋天水不感兴趣,也不愿意轻易去触动逆鳞惹得大家都不开心,况且他早知晓了这姑娘的心事,也带了几分同情的滋味在问话里面:“姑娘情致好,看书想必很多。”结果未料到这姑娘一下子就炸毛了,冷硬地回他:“我一个妓子,怎么会看书。先生莫要再讽刺我了。”宋天水未曾想到这姑娘的性子如此回答,但是好在还没下逐客令,于是他笑笑,只得破罐子破摔,心里哀叹,我也必须捅人心窝子了,真不是个人,但又转念想到也许这女子就是不喜欢别人待她温柔亦或是不爱他腔调里的同情心,于是他转变态度不客气道:“姑娘太高看鄙人了,鄙人做不出讽刺您的事儿。毕竟姑娘兴许知识比我渊博,苏家书香门第,前朝的探花,榜眼……”兰因神色一变:“确实我是高看你了,你倒好,似乎更擅长往我伤口上撒盐。”但是她已经面色稍霁。宋天水松了一口气,果然这女子喜欢这样夹枪带棒,针锋相对地讲话。啊,宋衍所言不虚,性子果然阴晴不定,有些尖刻古怪。
不过,他也对这兰因产生了好奇,两人这样攀谈下去,竟然意外地合拍,顺遂地两合,兰因痛快极了,答应好的事儿就立马承诺付诸行动,而此时不过晌午而已。宋天水别了兰因。此时,报信的终于也抵达了寨子,张浩存这才知道宋天水去了哪里,气都没来得及喘就奔下了山门。宋天水已经把张浩存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也不会往枪口上撞,于是向裴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