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薇的馄饨快要包好的时候,李众众的手机响了,租户打过来的,约着下午一起打牌。李众众答应了,说一会到。挂断电话,龙龚子说:“馄饨你不吃了?”李众众说:“不吃了。”龙龚子问:“你不饿吗?”李众众说:“不是很饿。”龙龚子说:“吃了再去吧。”李众众说:“不吃了。”龙龚子说:“小薇阿姨辛苦包了。”李众众说:“她不辛苦,她非常乐意。”龙龚子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李众众走后,张薇继续包馄饨,龙大美看着说:“换了是我,包了不吃,我会非常生气。”张薇说:“你可以生气,我不能生气,我在上班做事,拿工资的。”龙大美问:“众众经常这样吗?”张薇说:“这样没有问题,再说她又不是故意的。”龙大美说:“有钱人就是这样了,折腾人,折磨人,不好伺候。”张薇说:“大小姐好伺候。”龙大美说:“你真是有耐心,又耐烦,难怪以前龚春雨喜欢你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龙大美问:“众众回来吃饭吗?”龙龚子说:“不回来。”龙大美又问:“她一般几点钟回来?”龙龚子说:“她一般都是通宵。”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龙大美说:“牌瘾这么大的吗?一个女的?刚结婚,还在蜜月期,就夜不归宿?这谁家教出的规矩?”龙龚子不说话。龙邦成说:“熬夜打牌伤身体。”龙龚子说:“我会慢慢劝她的。”龙大美说:“她要不听呢?让张薇去劝,我看她更听张薇的话一些。”龙龚子又不说话。龙大美说:“你劝归劝,别激动吵起来,不然她一气之下把我们赶出去,我们可没地方住。”龙龚子说:“她不会那么做的。”龙大美说:“我感觉像她那样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龙龚子默不作声。其他人也都不说话。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龙龚子打电话给李众众,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李众众说在路上,马上就回来。龙龚子听了倒有点诧异。
一会李众众果然回来,还买了炒板栗带回来,板栗还是热的。张薇听到声音出来,笑说:“下午包的馄饨,要不要煮一点?”李众众说:“你忙了一天,去休息吧,我自己煮。”张薇笑着转身回房间。李众众问龙龚子:“你饿不饿?我煮馄饨。”龙龚子吃着板栗说:“有点饿,晚饭只吃了一点。”李众众说:“我不在,吃饭都不香。”龙龚子笑了笑,问:“今天打牌赢了还是输了?”李众众说:“赢了,所以买了板栗回来,帮我留几颗,我去煮馄饨。”龙龚子笑说:“好。”
馄饨煮好,两个人吃。龙龚子说:“小薇阿姨包的馄饨可以啊。”李众众说:“我教她包的,得到了我的真传。”龙龚子说:“我知道馄饨于你不只是一种吃食那么简单。”李众众说:“复制得了味道,复活不了人。”龙龚子说:“活在心中也是一种活着。”李众众笑了一下。龙龚子也笑了,说:“我以为你会通宵。”李众众说:“想到你在等我,我瞬间想结束战斗。”龙龚子笑说:“你以为我会信?”李众众笑说:“我跟他们说了,以后晚上打牌别叫我,我不能让我老公独守空房。”龙龚子笑说:“板栗帮你留了六颗。”李众众说:“我一会吃。”龙龚子说:“朱晓很喜欢吃板栗,每次上街必买,蘸番茄酱吃。”李众众说:“这种吃法倒不常见。”龙龚子说:“他喜欢尝试不一样的吃法,比如面包刷一层辣酱。”李众众说:“是个人才。”龙龚子说:“每个房间你都用心布置了,他们很喜欢。”李众众说:“如果有不喜欢的可以改。”龙龚子说:“没有不喜欢,全部都喜欢。”李众众说:“虽然我又喝酒又打牌,但我还是有些优点的。”龙龚子笑说:“可以少喝点酒,少打点牌。”
龚春雨,龙大发知道张薇在李众众家做保姆后,开始都是吃惊,然后有些介意。但龙龚子解释了下后,他们也就释然了。龙龚子有点失望,早知道这样,他当初就不应该因为这事跟李众众吵架。他在乎他们的感受,他们却屈服了李众众的“利诱”。他们被生活打败了,败得彻底。
回家龙龚子发现家里好吵,楼上楼下都是乐器声,楼上是吉他,楼下是钢琴。了解后知道,因为召成召明说想学吉他,李众众就去买了两把吉他,还专门请了一个吉他老师,教他们怎么弹。又飞扬飞翔两个对钢琴感兴趣,李众众就去请了一个钢琴老师,教她们弹钢琴。龙龚子皱眉说:“他们喜欢什么,你就供应什么。”李众众说:“喜欢很重要。”龙龚子说:“他们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你都要一一满足吗?”李众众说:“尽量满足。”龙龚子说:“他们也许只是图一时的新鲜。”李众众说:“那也是有意义的。”龙龚子问:“有什么意义?”李众众说:“我以前喜欢什么都不能去做,他们比我幸运。”龙龚子说:“原来你出于这样一种心理,他们不是你的试验品。”李众众说:“我支持他们的兴趣爱好竟然错了。”龙龚子说:“你不是支持他们,你只是惯着他们,你会把他们惯坏。”李众众说:“你没有能力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就不要觉得我错了。”龙龚子被戳到痛处,说:“我没有能力,但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李众众不屑说:“你也只能这么说了。”龙龚子生气说:“你有钱又怎么样?你没有家人,你纵有天大的能力,也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李众众难过说:“原来你不算我的家人,他们也不算我的家人。”龙龚子十分后悔,但又不知道怎么挽回。
老师们走后,召成召明,飞扬飞翔显得特别兴奋。飞翔说:“我还想学跳舞。”召成问:“跳什么舞?”飞翔说:“芭蕾。”召成说:“芭蕾老师很贵的。”飞翔说:“但我们家有钱啊。”龙龚子生气问:“谁告诉你我们家有钱?”飞翔被吓着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他人也都吓着了。龙龚子看了李众众一眼。李众众淡淡说:“我没说我们家有钱。”龙龚子说:“你嘴上没说,但行为表示了。”李众众不说话。
吃了饭,李众众下去地下室。龙龚子跟着也下去,但什么不说,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李众众呆坐了一会,起身上去。
龙龚子看了一会书,但实在看不进去,笔记也记得一团糟,于是起身上去。李众众不在房间,也不在洗手间,问张薇:“大小姐呢?”张薇说:“出去了。”正说着,龙邦成,张秀云,龙大美散步回来。龙大美说:“看众众开车出去了,她去哪?这么晚。”龙龚子没有回答,打电话给李众众,问:“你在哪?”李众众说:“我在墓园。”龙龚子吓了一跳,说:“你去那干嘛?”李众众说:“那是最终的归宿,以后要去的,熟悉一下环境先。”龙龚子大声说:“你疯了。”龙邦成等吓了一跳。李众众说:“我来看一下我家人,怎么就疯了?”龙龚子说:“有晚上去看的吗?”李众众说:“谁规定了晚上不能看?”龙龚子说:“正常人晚上都不会去那种地方。”李众众说:“就当我不正常吧。”说着挂断了电话。龙龚子再打,她竟然关机了。
龙大美不解问:“她去哪了?”龙龚子皱眉说:“去了墓园。”所有人都呆住了。龙大美说:“大晚上去墓园,她不害怕吗?”龙邦成,张秀云年纪大了,忌讳与死有关的东西,因此脸色有点不对。龙龚子说:“害怕就不会去了。”龙大美说:“她不是有什么问题吧?”张薇说:“那里住的都是她的家人,有什么好怕的?”龙邦成,张秀云脸色更差了。龙大美说:“一般人都怕,白天都怕,不敢一个人去,更何况晚上?”张薇说:“大小姐说世上没有鬼,鬼都在人心里。”龙大美忍不住说:“我算是开了眼了,头一次碰到这么胆大的人。”
龙龚子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去找李众众,虽然他很害怕。
到墓园,月光皎洁,四周安静异常,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龙龚子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他是无神论者,但“鬼”是传统文化,他接受并认可的。还好看到李众众后,他瞬间平静了下来。李众众很意外,说:“你怎么来了?”龙龚子生气说:“我冒着被吓出心脏病的风险来了。”李众众忍不住笑了,说:“害怕就别来了,乖乖在家等我。”龙龚子说:“不来能行吗?不然我这个老公也当得太不称职了。”李众众说:“本来是去酒吧的,但我已经戒酒了。这里空气好,又安静,适合独处。”龙龚子挺无语的。
李众众缓缓说:“一次跟我外公外婆还有舅舅出去买东西,我舅舅小孩子一样,一刻也不安静,跑的时候把一个小孩子给撞倒了。他没有意识到,还继续跑,被那个孩子的家长从后面抓住衣领。那个男的长得人高马大,抓着我舅舅像抓着一只小鸡仔。我舅舅拼命的挣扎,但怎么都挣脱不了。我外公外婆知道怎么回事后,一个劲的道歉解释。但人家根本就不听,说傻子就不要带出来危害社会和他人安全了,应该买根铁链拴在家里。还说跑那么快,小心被车撞到。我舅舅后来果然被车撞到,还被撞成了植物人。我外公外婆自知理亏,唯有道歉,求人原谅。那个男的却不依不饶,他老婆也不依不饶。旁边围观的有人说,不然打电话报警了,叫警察过来调解。又有人说那个男的不像个男的,欺负老人小孩还有残疾人,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横的人。那个男的还有他老婆瞬间怂了,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带着孩子离开了。一直回到家里,我外婆还在哭,我外公则很难过和愧疚。这件事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经常会想起。从那时起,我就想,我以后一定要强,那样才能保护他们。那天晚上我在网上问你,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之为‘狠人’?你说敢大晚上去墓园的人可以称之为‘狠人’。然后那天晚上我就去了。”
龙龚子吃惊笑说:“我随口说的。”李众众说:“你随口说的我都去做了。”龙龚子笑说:“而你随口说的我都信了。”李众众说:“我们两个还真是——”龙龚子笑说:“一样的单纯。”李众众说:“我信任你,虽然你油嘴滑舌的。”龙龚子笑说:“我更信任你,你都可以把我给卖了。”李众众说:“我不不缺钱,卖你做什么?”龙龚子笑说:“你不缺钱,但你爱钱。”李众众说:“我更爱你。”龙龚子笑说:“你爱我吗?”李众众说:“好了,在这个地方谈情说爱挺怪的。”龙龚子笑说:“你当时都不害怕吗?”李众众说:“刚开始很害怕,然后就不停的给自己洗脑,诸如世上没有鬼,人比鬼可怕之类。后来就不怕了,从此也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不管面对的是谁,我都敢与之争辩,还要站上风。这么些年,我唯一怕的应该是生病和没有钱,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龙龚子说:“命运就是这么无耻,抓住你的软肋,然后拼命的攻击。”李众众说:“当我觉得很难的时候,我就来这里。”龙龚子说:“然后就有信心了吗?”李众众说:“有,太有信心了,这里人都死了,就我活着,是不是很厉害?”龙龚子忍不住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