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众众说:“太久了,十几年了。那时我还在读书,是一个学生。但是现在,我都觉得自己老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们,今天总算是找到了。”周小格不相信似的,说:“你一直在找我们?”李众众说:“去了你们老家无数次,但你们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周小格问:“为什么找我们?”李众众说:“当然因为梅姨,医院联系不上你,后来联系上我。”周小格一副震惊的样子,问:“梅娜是不是还活着?”李众众反问:“你以为她死了?”周小格急切的说:“梅娜还活着,她现在在哪?”李众众皱眉说:“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她当然是死了。死的时候眼睛是闭上的,没有不瞑目。”周小格呆呆看着她。李众众说:“你想起来梅姨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周小格说:“我没忘,我怎么可能忘,我从来就没忘过。”李众众厉声说:“你明明把她忘在医院,一直没有去接她。你怕人财两空,所以把她扔在医院等死?”周小格哭着说:“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医生说了,做手术要一二十万。而且手术不一定能成功,就算是成功了,最多也只能多活几个月。那时我们的日子才刚好一点,春来冬去又那么小,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但凡有一点办法,就不会扔下她不管。”李众众大声斥责说:“你把她扔在医院,就是让她等死。没有钱治不了,你可以带她回家,她能理解的。”周小格说:“我觉得她在医院,医生不会不管的。”李众众气愤说:“你是她老公,是她的家人,你都不管她,谁管她?”周小格说:“我当时就是那么想的。”李众众站起来说:“你明明当她是累赘,当她要拖累家人的时候,你就果断把她舍弃了。她只有没痛没病,身体健康,还能挣钱,才能当你的家人,不然就是外人,废人。”周小格抹着眼泪说:“不是那样的。”李众众愤怒说:“那你告诉我是哪样的?”周小格不说话,只是哭。
李众众气得不行,转身离开。周小格忙站起来,说:“你别走。”李众众不理他,打开门就朝外走。周小格后面紧跟着。
一直追到一楼,李众众上车发动车子。周小格晚了一步,直接昏倒在地上,把街坊邻居吓了一跳。
周春来,周冬去接到楼下李大哥的电话匆匆赶去医院,还好没什么事,只是情绪太过激动,血压有点升高。因为周小格本身就有肾病,因此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下。周春来问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周小格什么不说,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但那痛苦明显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心理上的痛苦,周春来太熟悉,他之前见过,周冬去也见过。
兄妹俩默契的把李大哥叫到病房外,问他怎么一回事?李大哥说了他看到的,周春来,周冬去十分疑惑。周春来问:“那个女的多大年纪?”李大哥说:“三十五左右的样子,人长得很好,很瘦,穿着打扮很洋气,看样子挺有钱的。”周春来说:“开车来的,开的什么车?”李大哥说:“不知道什么车,没见过那个标志,但车看起来很好,我记下了车牌号。”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周春来接过,见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车牌号。李大哥说:“你们来了,那我先走了。”周冬去笑说:“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李大哥说:“不用谢,都应该的。”
李大哥走后,周冬去说:“刚开始听李大哥那么说,我还以为是妈回来了。”周春来说:“我也以为是妈回来了。”周冬去说:“我总觉得有一天妈会回来,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还觉得我们应该去把她找回来,我们都没有去找过她。”周春来说:“怎么找?上哪找?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找不到她的,只有等着她过来找我们。但这么多年,她也没有过来找过我们,肯定是不会找了。她说不定生了孩子,所以把我们给忘了。我们去找她怎么对得起爸?爸为了我们都累出病来。你就不要想了,这么些年,没有她,我们也过过来了,还过得好好的。”周冬去不说话,紧皱着眉头。周春来疑惑说:“那个女的谁?”周冬去说:“爸肯定认识。”周春来说:“认识他又不说,我们才刚搬来这里没多久,都不认识什么人。爸怎么认识的?他除了去医院,就没去过其它地方。”周冬去说:“难不成医院认识的?”周春来说:“应该不是。”周冬去说:“那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周春来说:“算了,晚点我再问一下爸,如果他仍什么都不肯说,我就去查一下这个车牌号。”周冬去说:“不用问,爸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的。以前问他妈去了哪里,他都不说。”周春来说:“妈以前在这里打工,给人家当保姆。”周冬去说:“我知道,那家人姓李,有一个孙女,叫众众。比我们大一点,读书很聪明,总是考第一名。英语尤其好,能跟外国人聊天。”周春来不说话,似陷入到了回忆中。周冬去说:“所以我们搬来这里,我去过那个地址,但十几年,什么都变了。”周春来说:“他们那时就要搬家,因为拆迁。”周冬去说:“是啊,妈跟我们说过。”周春来默不作声,他也去过那个地址,搬来第一天就去了,他还想着询问,只是不知道问谁。
第二天上午,周小格执意要回家,说他没事了。医生开了一点药,说以后情绪一定不能太激动,不然还得进医院。
回家周小格问:“花了多少钱?”周冬去说:“没花多少钱。”周小格问:“没花多少是多少钱?”周春来说:“别问了,问了血压升高,又得住进医院。”周冬去忍不住好笑。周小格便不再问,而是说:“这里不好,我们还是回东莞吧。”周春来,周冬去吃了一惊。周小格说:“在东莞住了那么多年,住习惯了,搬来这真是不习惯。”周春来问:“哪不习惯?气候还是饮食?怎么以前没听你说?昨天那个女的谁?跟你有仇吗?你怕人家再上门寻仇?”周小格说:“不搬就不搬了。”周春来说:“不是不搬,只是要有一个理由。我现在心理诊所刚开业,刚积攒了一些客人。”周冬去说:“我也慢慢进入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周春来说:“肯定是有什么事,你不愿意说。”周冬去说:“你不说,哥怎么帮你解决呢?”周小格沉默不语。周春来说:“我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你都想搬家了。你不说,我也不逼你。我这里有车牌号,我会去查的。”周小格说:“查什么?你警察啊?我在这住得不好,住六楼这么高,又没有电梯。明知道我身体不好,上下爬楼梯很吃力。”周冬去说:“当初是你要住这里的,说高是高了一点,但租金便宜。”周小格说不出话来。周春来说:“你要嫌这高没有电梯,我们可以搬家,重新租套房子。”周小格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这时有人敲门。
周冬去起身去开门,开门的瞬间愣住了,问:“你找谁?”来的是李众众,说:“找周小格。”周冬去问:“找他做什么?”李众众说:“找他说点事情。”周冬去问:“说什么事情?”李众众说:“你到时一旁听着就知道了,你今天在家,昨天来,你不在家,说是上班去了,今天不用上班吗?休息?”周冬去吃惊看着她。李众众笑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叫李众众,你是周冬去吧?跟你妈长得挺像的。”周冬去更加吃惊了,说:“你是李众众?众众姐?”李众众笑说:“是。”
周小格一看到李众众就说:“你怎么又来了?”声音变了,表情也变了,一副紧张害怕的样子。李众众说:“怎么我不能来吗?你怎么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一样?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又不会吃了你。”周春来问:“昨天来的就是你?”李众众笑说:“怎么了?”周春来说:“请问您哪位?我好像不认识你。”周冬去笑说:“其实认识,只是没有见过面,她是众众姐。”周春来呆住了。李众众说:“你是周春来,你也长得像你妈。”周春来站起来说:“你是李众众?”李众众说:“是。”周冬去说:“众众姐,你坐,我去给你倒杯茶。”李众众说:“谢谢。”周冬去过去倒了一杯茶,说:“昨天烧的开水,开水瓶不保温,都不热了。众众姐,你等一下,我重新烧。刚回来,都还没有烧水。”李众众问:“去哪了?”周冬去说:“去医院,一家三口在医院呆了一晚上。”李众众问:“谁身体不舒服?”周冬去说:“我爸血压有点升高。”
李众众笑着看着周小格说:“你不但有肾病,还有高血压,有没有糖尿病啊?或是其它什么病?”周冬去说:“没有糖尿病,也没有其它什么病,就是血压也不算很高,主要是肾病。”李众众说:“听说你肾病有点严重,具体有多严重,需要换肾吗?换肾很贵的,你到时千万别拖累他们两个。你就离家出走,找个地方躲起来,让他们找不到你。最后严重了,换不了了才找到,或干脆死了才找到。”周春来,周冬去十分诧异。而周小格相对比较平静。周春来疑惑问:“你怎么了?”李众众说:“我怎么了?我没怎么,我很好,没有事。你是心理医生,是不是觉得我一副有病的样子?有病的不是我,不是你爸吗?严重的肾病。”周春来说:“你昨天是不是也像今天这个样子,所以我爸才被气得昏倒送去医院?”李众众说:“被我气的?怎么没被我气死?看来还是我功力不够。”周春来说:“你都把人气得生病住进医院,怎么毫无愧色?”李众众说:“因为我不愧疚啊,相反还挺高兴的。我很高兴看到你住院,只是住的时间太短了,只住了一天加一晚上。”周春来,周冬去都很生气。周小格表情痛苦的说:“是我错了,你走吧。”李众众说:“我不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既然你有高血压,那太好了,我以后每天过来,唾弃你,让你血压升高,让你住进医院。”周春来终于是忍无可忍了,说:“你是疯了吗?”
李众众冷笑说:“我没疯,疯的是你们的妈妈,还记得你们妈妈吧?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吧?”周春来,周冬去面面相觑。周小格说:“她疯了?”李众众说:“是啊,住在精神病院十多年。”周小格说:“她没死?”李众众说:“她人没死,但心死了。”周小格说:“你说她死了?”李众众说:“她开始没死,但后来死了。”周小格忍不住哭了。李众众厌恶说:“你哭什么?你有什么脸哭?”周冬去说:“我妈不是跟人跑了吗?”李众众问:“她跟谁跑了?跑去哪了?”周春来说:“我妈没有跟人跑?”李众众说:“她跟谁跑?她只是生了重病。”周春来,周冬去半信半疑的样子。周小格哭出声来。李众众生气说:“你哭什么?你不应该哭,你应该去死。”周小格哭得说不出话来。李众众说:“你就不是个人,你就是个畜生,把病重的老婆扔在医院等死。这还不算,还败坏她的名声,说她跟男人跑了。把自己说成一个受害者,为了装得更像一些,甚至不惜搬家,说受不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和指指点点,其实只是怕被医院找到。”周小格哭得真像是死了老婆一样。周春来,周冬去看着他,表情复杂,心情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