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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孟儒林从县委办综合调研室主任走马上任花溪镇镇长那天,金棚寨和银棚寨的人为了三丘无主坟茔打得热火朝天。

孟儒林的车到了天河渡口,刚上轮渡,就接到镇党委书记鹿鸣从市里打来的电话,要他火速赶往金棚寨!

因为事情紧急,鹿鸣在电话里没有丝毫的客套,她说:“你到金棚寨直接找李金龙,你什么都不用说,要他无论如何把事情摆平,出了任何问题由他负责!——孟镇长,不好意思,你刚上任,就让你去处理这样的麻烦事!”

早听说花溪镇党委书记鹿鸣是个风风火火的能干女人,一通电话就让孟儒林领教了,鹿书记做事的确干练爽快。

李金龙是金棚寨的村支部书记。孟儒林从司机小唐那里刚把李金龙的电话搞到,李金龙的电话就来了。李金龙在电话里说,他刚听到金棚、银棚两个寨子闹纠纷的事,正从县城往家里赶。

孟儒林知道,鹿鸣书记在市里已打了电话给李金龙。

鹿鸣书记还真是心细。在心里,孟儒林对鹿鸣又多了一层好感。

车过了渡口,就算真的进了瑶山了。车在山里一路盘旋,但无论如何绕来绕去,公路之下总有一条大河。这条静静流淌的河,就是大瑶河!

“你不到瑶山,你不晓得这世界有多大!”这是孟儒林第一次下乡时,县委马书记对他说的话。

孟儒林跟县委马书记第一次下乡,是去县里最偏远的一个乡镇,叫码头铺镇。这个镇在湘、粤、桂三省(区)边界,是典型的一脚踏三省的边界小镇。车行到半路,要爬一个叫金钩岭的大山,孟儒林感觉自己晕车了。马书记发现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水,就叫司机停了车。他关切地问:“小孟,是晕车了吧?”

孟儒林无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拉开车门,往路边的密林里跑去。孟儒林有晕车的毛病,一晕车就要方便,方便完了,把肠道疏通了,一切也就好了。果然,等他再上车来时,已是一身的轻松舒畅。

马书记没有因为等待而不耐烦,只是担忧地说:“小孟,你不到瑶山,你不晓得这世界有多大!你看看,就一个县,坐车就要几个小时,爬一座山就要晕昏人的头。以后要经常下乡,小孟啊,你怎么办?”

孟儒林说:“书记,那你坐车,我走路!”

马书记大笑起来。

孟儒林见自己的玩笑没有让书记感到反感,自己反倒觉得有些荒谬,就接着补充说:“如果书记觉得走路慢,那就跟古时那样,让我骑一匹马跟着你,倒也快活!”

“你这小子,就一个标准的文人味道。”马书记说了句,就不再吭声了。车到山顶,然后往山下跑的时候,孟儒林听见坐在后排的马书记已经开始发出微鼾。他睡着了。

从这一天起,孟儒林就被马书记带在身边。五年后,马书记升迁到市里。离任前,他向接任的县委书记童剑提出建议,适当时候可将已是县委办综合调研室主任的孟儒林安排到条件最艰苦的花溪镇任职。马书记私下里对人说,花溪镇目前移民工作任务繁重,社情民意复杂,各种矛盾尖锐突出,是最能考验人的地方。孟儒林这小子心有韬略,能成大事,让他到花溪镇,就是要磨一磨他身上的迂腐气,给他补上基层工作的历练。

天河水库扩建工程是国家“十二五”重点水利工程,也是国务院确立的一百七十二项重大节水供水工程之一,被誉为全省水利“一号工程”,总投资一百三十多亿元。经过省市县十多年的努力争取,天河水库扩建工程于两年前正式上马,而其中最繁杂、最艰难的移民工作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通过前期的调查摸底,水库扩建工程移民工作涉及全县八个乡镇一个林场四十九个行政村,移民户达5835户,共有移民27640人(动态)。孟儒林在县委主要领导身边,不可能不知道移民工作的艰难。既然是组织安排,加之县委童书记跟他谈话时也有倚重和磨炼他的意思,尽管感到委屈,他也只能服从。

按照规划设计要求,水库枢纽工程的拦河大坝已按计划填筑至264.17米高程,而移民安置因政策调整延误了很长时间,明显落后于工程建设进度,这就迫使库区位于264.17米水位线以下的移民必须赶在汛期到来之前,全部实施应急搬迁。一路上,时不时有帮助移民搬家的大卡车驶过。与水库同步进行的还有库区道路复建工程,参与路桥施工的工程车来往穿梭,水淹地带伐木区也在加紧抢运木材,加上挂点包村负责移民工作的县直各单位的车辆,一路上人来车往,原本就不宽敞的公路显得十分拥挤,经常出现塞车堵车现象。一路停停走走,孟儒林赶到镇政府时,已临近上午11点。

还没下车,就听到镇政府大院里人声鼎沸。司机小唐焦急地说,孟镇长,镇里真的出大事了!正在这时,鹿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急吼吼地询问他现在的位置。

孟儒林说,他刚好到镇里。

鹿鸣说,很好,现在两个寨子的人都闹到了镇政府大院,你赶紧去处理一下,尽快疏散聚集的群众,市里坐镇指挥天河水库扩建工程的市委常委郭庵平带着水利部长江委、省水利厅和省市移民局联合组成的移民工作督导组会在12点之前到达花溪镇,在镇里停留吃中饭并现场督导移民工作。

果然出事了!

孟儒林的车刚在镇政府门口一露头,一大群人就齐声吆喝着涌了上来。

“孟镇长,怎么办?”小唐回过头,看着孟儒林,问他要不要下车。

孟儒林没有答话。他扭动车门的把手,抬脚正要跨出车门,车门却嘣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

“看是哪里来的领导,要他给我们金棚寨一个说法!”人群里有人高声嚷嚷。

孟儒林走下车来,瞬间就被人群裹挟住了。

“维护公民权益,惩治打人凶手!”

“移民不可欺,我们要公道!”

“维护移民权益,抗议非法拆迁!”

“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安宁!”

“守住家园,捍卫祖先!”

……

孟儒林在县委办六年,跟着县委书记经历过一些突发性群体事件的处置,但自己亲身面对,自己亲临现场应对解决,还是第一次。他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不知道这些人来自哪里,也不知道现在镇里的工作人员身在何处。

他是新上任的镇长,他知道自己无法逃避!他很快镇定下来,摆脱了人群的推搡拥挤,在政府大院的中心位置立地站稳。然后举起双手,不停地用力挥动,高声说:“乡亲们,镇定,镇定!有什么问题,好好说,我们一起解决!”小唐很是机灵,从车上下来后三下两下就赶到了孟儒林身边,他在人群中大声喊道:“大家安静,安静,这是新来的镇长,孟儒林孟镇长!有什么事,大家跟孟镇长说,请大家不要吵,不要闹!”

“镇长算什么!我们的问题镇里解决不了!我们要县长、县委书记给我们答复,我们要市长、市委书记给我们答复!”人群中又有人大声叫嚷,跟着更高的声浪再次喧腾起来。

孟儒林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他环顾四周,他需要寻找一个制高点,需要从人群中尽快走出来,需要用更强有力的声音让大家安静下来,让喧闹的人们听到他的声音,让他能清楚地知道大家的诉求是什么,需要他去解决什么样的问题。正在他焦急的时候,手臂被人拉扯了一下。他一看,是一个身材高挑、面容俊俏的年轻女子。她说:“孟镇长,我是副镇长李迪。”孟儒林点点头,两人握了握手。李迪靠近他,跟他耳语道:“鹿鸣书记不在家,这事来得突然,来的人都是金棚寨的人,起因是一栋旧房子和三座无主坟墓,金棚寨跟银棚寨两个寨子发生纠纷,金棚寨被伤了五个人,等会你说几句,叫金棚寨推选五名代表到镇政府三楼会议室,通过正常渠道向镇政府反映问题。”说罢,递过来一个话筒,还提示他,话筒的电钮已经打开。

孟儒林很是感激地看了李迪一眼,有她在,有她刚才交的底,他心里踏实了很多。

孟儒林接过话筒,随着李迪和小唐从人群中导出的路,走到办公楼的台阶上。他向人群扫视了一眼,拱了拱手,说:“各位乡亲,我是新来的镇长——对了,还没正式通过选举,是代镇长!我叫孟儒林,今天是我上任的第一天,这么多人在镇里,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这样吧,请大家推选五名代表到镇政府三楼会议室,我把情况了解清楚,再给大家一个答复!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关照,给我一个面子!”

“我们的人都伤了,生死不明,谁的面子比人的性命还重要?我们不答应!”

“对,我们不答应!”

“不答应!”

“还我公道!”

“惩治凶手!”

……

孟儒林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又是一片叫嚷和呼号。

孟儒林再次举起话筒,叫大家肃静。他说:“我刚才听明白了一点意思,就是我们寨子的人被打了,是吧?人被打了,这是大事,必须认真对待,严肃处理。大家来的目的,也是为了把事情处理好!这样,我还是重复刚才的话,请大家推选五名代表到镇政府三楼会议室,我把情况了解清楚,再给大家一个答复!”

没等人群里有人说话,他接着说道:“人多嘴杂,大家聚在一起气性高,事情越闹越讲不清楚,也不利于事情的解决。请五名代表跟我到三楼会议室,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保证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人群里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

孟儒林趁热打铁,点了刚在人群中闹得最凶的五个人。那五个人环视众人,众人用眼睛看着他们,用手势和眼神鼓动他们,赞成他们。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就跟着孟儒林上了三楼。

孟儒林走到三楼,朝楼下喊:“李镇长,李镇长,招呼大家去办公室喝茶!”

把孟儒林引进会议室的李迪应了一声,就往楼下去。

临下楼,正好看见李金龙。她拉住李金龙,耳语道:“李支书,你来得正好,你赶紧去帮帮孟镇长,鹿书记不在家,他刚来,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你放心,有我在,保准没事!”李金龙趁势用嘴巴碰了碰李迪的耳朵,笑了笑,径直往楼上去。走到楼上,他还回头看了李迪一眼。

在孟儒林来花溪镇当镇长之前,金棚寨就出过一件大事。

因为这件事,花溪镇原党委书记喻明臣被就地免职。起因自然是水库移民搬迁的问题,问题出的地方还是在金棚寨!

金棚村是花溪镇最大的行政村,辖金棚寨、银棚寨、天鹅岭、野鸡坪、三沟岔、牛角湾、樱桃冲七个寨子,人口有一千二百多人,这大大小小七个寨子中,数金棚寨人数最多,有六百多人,这不仅在花溪镇,就是在整个瑶山林区,也算是人数较多的寨子了。金棚寨不像瑶山别的寨子那样允许女子招郎上门,也就保持了寨子姓氏的单纯,全寨子一直保留邱、李两姓。

虽是两姓,金棚寨却只有邱氏宗祠一座。因为李姓在金棚寨人数也极少,而在金棚寨并不久远的历史上,李姓先祖仅是邱家的一个长工。即便是后来邱家败落,李姓人家成为金棚寨真正的原住民,但邱氏宗祠一直沿袭至今,未能更改。据传,金棚寨的李姓先祖因为娶了邱家的千金小姐才有了金棚寨李姓一脉,李姓先祖立下家规,不管今后如何,不可对邱家有半点不敬。因此,在金棚寨,邱李渊源颇深,历来亲如一家。

金棚寨一直面水而居,因土地稀缺,村人多以垦荒渔猎过活。经过近百年的垦荒屯田,金棚寨水田旱地拥有量大增,村民大多放下裤脚上岸,以耕作为主业,以渔猎为副业,成为大瑶河一带最为富庶之地。20世纪70年代,因为兴修天河水库,金棚寨首当其冲,将家园从岸边往山上迁移,再次成为以渔猎为主的山民。尽管后来政府帮忙兴办了林场,开垦了农田,但毕竟田少地薄,日子多数过得拮据。在“农业学大寨”,大兴水利开垦农田的年代,寨子里曾有人提议将寨子面前的天鹅洲开垦出来,每人可以增加近半亩的高产农田,但却被寨子里德高望重的老族长李坤虎以命相搏劝阻了。

大瑶河由大瑶山万千涓流汇聚而成,一路汤汤而来,流经金棚寨时,正好与金棚寨山后流出的花溪河交汇。两河交汇处,凸立着两个巨型山包,因形似游动的天鹅,故名天鹅洲。据说,有一年大水,整个寨子都被水淹没得无影无踪,但寨子前面的天鹅洲却水涨船高,一直浮在水面,洲上的邱家宗祠也安然无恙。有风水先生说,天鹅洲就是传说中天下少有的息壤,纵是涨天河水,也淹没不了它。天鹅洲如此神奇,自然成为难得的风水宝地,洲上不仅有邱家祠堂,还有邱家的祖坟。为了天鹅洲,金棚寨跟银棚寨争斗了上百年,甚至出过人命官司。因此,在李坤虎看来,天鹅洲是邱家的立宅基业,也是邱家祖先的归葬之地,更是金棚李家的发家之所在,轻易不能动土,更不能损毁另作他用。当年,族中的李益民凭借自己是当红的造反派头子,以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名义回到村里,鼓动村里的人拆掉邱家宗祠,挖平邱家祖坟,要把天鹅洲改造成高产良田。经不起李益民软硬兼施的挑拨鼓动,寨子里的人还真的跃跃欲试,趁族中长老李坤虎在县城住院治病的机会,出动劳力把天鹅洲上的芦苇砍了个干净,然后一把火烧了。得此消息,李坤虎连夜从医院赶回来,他举着锋利的划皮刀,怒吼道,谁再胆敢在洲子上乱动一草一木,他见一个砍一个!李益民自认为自己大权在握,谁敢如此冒犯,他亲自带着公社民兵营数十人枪前来助阵。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天鹅洲难保。就在这时,银棚寨的冯天宝带着其他寨子数百人蜂拥而来,赤手空拳筑成人墙把李益民带的民兵挡在外面。他们的理由是,天鹅洲上埋着革命烈士冯大同!

李益民不承认冯大同是烈士。他说,冯大同的坟墓与在“镇反”中畏罪自杀的大土匪邱克礼的坟墓排在一起,就是革命的叛徒!

冯天宝拿出一张人民政府签发的烈士证,证明父亲冯大同是在大革命时期入党、为革命献身的革命先烈,这才镇住了李益民,使他乖乖地把民兵撤了下来,从而保住了天鹅洲。

经过这件事,一向以仇家相对的金棚寨与银棚寨关系出现缓和。在李益民得势的那些年月,七个寨子的人在冯天宝和李坤虎的统领下,联手抱团,互相帮衬,使得李益民始终不敢染指金棚村。尽管后来,李益民以“煽动封建复辟,对抗革命群众”的罪名把李坤虎捉拿,甚至把他当作“土匪、恶霸邱克礼的孝子贤孙”投进监狱,但因为有冯天宝,李益民对天鹅洲实施“毁坟造田”的计划还是落空了。

再后来,天河水库上马,金棚寨整个寨子往后山移,但天鹅洲的邱家宗祠、邱家坟墓和冯大同的衣冠冢还是没有移动。说来也怪,1973年大瑶河爆发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洪灾,天鹅洲上也仅是漫过一次大水,但很快就水过鹅毛一般无声无息。

天鹅洲真的神奇!

而这一次,天河水库实施扩建,整个水利枢纽工程选在原坝址下游约185米设新址建设,坝顶高程由原来的114米增至324米,水库正常蓄水位由254米增至313米,灌区灌溉面积由原来的12.3万亩增至113.35万亩。为了确保工期,项目在得到国家发改委正式批复两个月后即举行了盛大的水库枢纽工程开工典礼,国家水利部部长、省委书记、省长以及省市相关厅局领导参加了开工典礼。

自工程启动开工两年后,工程截流阶段导流洞工程、水下隐蔽工程已按设计要求基本完成,并正式通过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和省水利厅的联合验收,随即开始大坝下河填筑项目施工。随之而来的问题是,因为新坝施工,原有大坝作为围堰已失去了汛期应有的泄洪功能,而导流洞设计流量远远无法应对库区和上游春夏暴雨带来的严重汛情,根据水利勘测设计部门和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的要求,位于库区264.17米回水线以下的移民必须在汛期到来之前,完成应急搬迁。按照市水库扩建工程协调领导小组办公室和县水库扩建工程指挥部的要求,全县所有移民乡镇、县直挂点包村移民单位迅速进入应急度汛攻坚阶段,全力组织移民开展应急搬迁。

风城县委书记童剑、县长林菲在市委书记、市长组织召开的移民应急度汛搬迁工作推进会上立下军令状:确保在汛期到来之前,库区水位线264.17回水线以下的移民全部搬迁,确保库区移民不因洪灾死伤一人,实现安全度汛!

会议之后,各移民乡镇带头将政府机关实施搬迁。与此同时,县直各挂点单位移民工作队第一时间进驻所包村组、农户,动员、组织移民开始实施应急搬迁。

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花溪镇党委书记喻明臣因为在处理金棚村移民应急搬迁出现群众闹事和镇政府机关搬迁迟滞等问题被问责,当即被就地免职。镇党委副书记、镇长鹿鸣被诫勉谈话,以党委副书记身份代行书记职责。一周后,镇政府机关连同所有镇属单位整体搬迁到镇政府新址——晒鱼滩,镇长鹿鸣正式被任命为党委书记,孟儒林从县委办综合调研室主任调任花溪镇党委副书记、代镇长。

孟儒林在县委核心机关工作,对喻明臣被免职一事当然清楚。

他的免职,直接原因是金棚村金棚寨群众抗拒政府实施应急搬迁,借寨中一老者病故葬坟一事,与镇政府工作人员和移民工作队员发生冲突,而镇党委、镇政府在善后处理中处置不力,导致金棚村及库区移民聚众到县政府静坐游行,造成恶劣社会影响。

事情发生后,孟儒林以县委综合调研室主任的身份参与了事情的调查。深入了解之后,孟儒林发现,事情原本就没有媒体炒作的那样严重。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

金棚寨七十三岁的村民邱桂华因突发脑溢血死亡,他的两个儿子邱正高、邱正富不听移民工作队员的劝阻,执意要将父亲安葬在已属水库淹没区的天鹅洲上。挂点该村负责移民工作的县直单位主要领导,接到移民工作队员的电话,赶紧将情况报告给镇党委书记喻明臣。

邱正高、邱正富兄弟俩原本就对移民搬迁有意见,移民队员历时两年做工作,要他们在《移民搬迁安置协议》和《移民搬迁安置补偿协议》上签字,都被拒绝了。兄弟俩是金棚寨有名的“刺头”和“钉子户”,他们不仅自己不签字,还煽动村里其他村民不签字,使得该村移民工作很难展开。喻明臣得到报告,当即召开镇党委会议,认为这是打开金棚寨移民工作被动局面的一个好机会,希望以此为突破口,使金棚寨的群众服从移民安置,尽快实施搬迁。会议决定,由直接挂点该村的镇党委书记喻明臣带队,镇政府除留守值班人员外,所有工作人员以及挂点该村负责移民工作的两个县直单位移民工作队员全数进驻该村,实施重点突击和攻坚。

喻明臣带人赶到金棚寨,按照当地习俗,买了香烛纸钱,亲往停放死者灵柩的邱家宗祠祭奠,却遭到死者家属的拒绝。邱正高兄弟俩自然知道他们的来意,话语生硬地说,你们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金棚寨不欢迎你们!

喻明臣赔着笑脸说,我们代表政府,对老人家的去世表示哀悼,死者为大,即便是有再大的怨气,祭奠死者总是应该的。但不管怎么说,邱氏兄弟就是不肯让他们进去。喻明臣见邱氏兄弟如此不近人情,也就作罢。他放下香烛纸钱,叫人把村支书李金龙找来。邱家老大邱正高顺手就把那些香烛纸钱砸向喻明臣,说这些东西他们父亲领受不起,叫他带回去烧给自己的父母。这可惹恼了喻明臣,他本想发作,但考虑到人家正在办丧事,也就强忍下心头的怒火。偏在这时,村支书李金龙头上扎着白帕,肩上扛着一柄铁锨,领着一群人从外面回来。他问李金龙从哪里回来?李金龙说,去挖金井,邱家老人明日辰时要下葬呢。

喻明臣自然知道“金井”是什么,就是埋灵柩的坟墓。

看李金龙的架势,定是被主家封了“丧头”,也就是抬灵的十八兄弟的头。一问,果然是。

喻明臣问:“金井挖在哪里?”

李金龙说:“天鹅洲!”

喻明臣问:“知道天鹅洲是水淹区吗?”

李金龙说:“知道。劝不住,主家非要把老人葬在那。”

喻明臣问:“为什么?”

李金龙说:“主家说那里风水好!”

喻明臣说:“美国白宫风水好呢,怎么不把金井挖在那里?”

李金龙没有吱声。

喻明臣说:“你是支部书记,竟然还这样,难怪村里的工作做不下去!”

李金龙说:“我也是金棚寨人,没有办法!”

喻明臣没好气地说:“快叫人去把天鹅洲刚挖的金井填了,叫邱家另择风水宝地,只要不在水位线以下,选哪里都行!”

李金龙很为难,说主家已这样定了,择这丘地还付了大价钱,何况金井已经筑好,只等明天吉时下葬。

喻明臣说:“这样做,你们不是故意为难吗?明知道天鹅洲上已有的坟要外迁,现在还把新坟葬进来,这难题谁来解决?”

李金龙说:“他们都说天鹅洲不沉水,再大的水也淹不了。”

“这话谁说的?”喻明臣气得不行,问道。

“老辈人都这么说的,还有,风水先生也这么说。”李金龙答道。

“真是无稽之谈!”喻明臣说,“反正我不管,天鹅洲不得新葬坟墓,原有的坟墓也要按公告时间如期迁出,李金龙李支书,这事由你负责!”

李金龙说:“这事我可不敢负责!”

喻明臣说:“你不负责,谁负责?”

“我负责!”突然,一个声音传来,瓮声瓮气的,有些气壮如牛的味道。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邱家老二邱正富。这家伙五短三粗模样,板寸头,满脸横肉,短颈上套一圈金链子,露出一口黑牙,走路像老鸭公,撇着粗腿粗胳膊,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莫看这家伙这般模样,却在花溪街开着一家名叫“瑶山春”的酒楼。瑶山春酒楼做餐饮也做旅馆,在花溪街上独此一家,生意很是兴隆。除此之外,因为交际的人缘广,路子宽,邱正富也兼做一些林木生意,在当地算得上是很有些钱的大老板了。喻明臣刚来花溪镇当书记那阵,这邱老板也很讨好他,后来他把镇里机关食堂、招待所恢复起来,来人吃饭住宿都不在他酒楼,这邱正富也就与他结了怨。

喻明臣一看是邱正富,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有点麻烦。他知道邱正富是知道这事的,也就明确告诉他,这个时候在明明属于水库淹没区的天鹅洲葬坟是不行的。

喻明臣说,政府关于水库移民安置的布告上已清楚地写明,凡属于水库扩建水位线以下的区域不得再行葬坟、建房和搭建与补偿范围有关的生产生活设施。原本已建的房屋都要按期拆迁,已有的坟墓都要按期迁坟,怎么还能再把坟墓葬在那里呢?

邱正富没有多余的回答,只是说了三个字:“我喜欢!”

喻明臣见不惯他的蛮横气,也就重复了三个字:“那不行!”

邱正富厚嘴一咧,露出满嘴黑牙,嘿嘿笑着说:“金井都已挖了,你奈我何?”

喻明臣说:“那你就去挖好了,反正葬坟是绝对不行的!”

邱正富说:“那我葬了,又怎的了?”

喻明臣说:“那后果自负!”

邱正富听罢,从李金龙手里夺过铁锨就迎面向喻明臣劈来。幸亏李金龙眼明手快,赶紧迎上去,双手拼命抵住了劈来的铁锨。李金龙喊道:“喻书记,你快走!”然后对邱正富喊:“正富,你莫乱来,出了大事,还真得你来负责!”

李金龙在金棚村做了近三十年村支书,可以说没有谁敢不听他的。偏生就这邱正富自恃有钱、有门路,表面对他不敢怎样,其实在心里多少有点不把他放在眼里。邱正富见李金龙抵住了他的铁锨,愤恨地说:“李金龙,今天你是我家请的丧头,你莫要青白不分,帮着外人!”

李金龙喝道:“正富,你这笨牛,喻书记是政府的人,动了他你是要吃大亏的!”

邱正富说:“今天,我动的就是他!谁要是阻挡我父亲的好事,今天我就要谁的命!”他一边叫嚷,一边挥舞着铁锨。李金龙很是吃力,眼看扭不住手里的铁锨,就对喻明臣喊:“书记,快走!这家伙疯了!”

喻明臣见这阵势,不霸蛮不行,呼叫一声:“镇里的人呢?在哪?”跟着他的人都一齐喊:“书记,我们在呢!”

喻明臣高喊:“快,夺了他的铁锨,去把井眼填了!”

镇里来的人扑过去,一下子就把邱正富手里的铁锨夺了过来,然后一行人直往天鹅洲去,把那眼已挖好的金井填了。

就这样闯了马蜂窝。第二天一早,以金棚寨邱正高、邱正富兄弟为首,带领金棚寨以及大瑶河沿河两岸数千群众,抬着已入棺的邱家老人到了县城,打出横幅,在县城各主要街道举行游行示威。然后滞留县政府,堵住政府大门,开始静坐。他们在横幅上打出“严惩草菅人命的贪官喻明臣!”“反对非法移民,捍卫移民生存权!”“维护移民合法权益!”“合理补偿,优待移民!”等标语口号,要求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出来说话,给他们一个说法。

县委办、县政府办和相关部门工作人员紧急赶往现场,开展劝说工作。县委、县政府领导召集相关人员召开紧急会议,启动应急预案,研究制定处置办法。为缓和事态,有利于事情圆满解决,会上县委书记、县长提议将花溪镇党委书记喻明臣就地免职,出于工作考虑,将鹿鸣以副书记、镇长职务代行书记职责,担负花溪镇全盘工作。由县委政法委牵头,成立由公安、纪检监察、信访等部门组成的花溪镇金棚村“天鹅洲事件”处突工作组,按照具体分工开展工作。县委书记童剑、县长林菲直接到现场与群众对话,将聚集群众尽快疏散、撤离。

果然,当县委书记、县长出现在聚集人群中,宣布花溪镇党委书记喻明臣被免职,听候组织处理,人群中顿时欢呼起来。童书记要大家推选10名代表到县政府五楼会议室,由书记、县长直接听取他们的情况汇报和对处置工作的意见。很快,十名代表被推选出来,其中就有邱正高、邱正富兄弟,还有金棚村支书李金龙、村主任邱志达等。一个多小时后,群众代表回到人群,将书记、县长的意见转达后,人群很快疏散完毕。书记、县长在与群众代表见面会上,除了表态严肃处理违背群众观念、粗暴对待群众的镇党委书记喻明臣外,还表示由镇政府在金棚村适当位置开辟墓园,为村里过世的老人提供墓地。条件是,无论是金棚寨还是银棚寨,或者其他寨子,都不能在水库扩建工程水淹区葬坟、建房或搭建与补偿范围有关的生产生活设施。

见面会谈形成的处理意见以纪要形式下发到金棚村,事件很快得到平息。在会上,童书记还对邱家兄弟说,幸亏没有伤到喻明臣,否则你家老人的丧事就会跟喻书记的丧事一起办,而你们兄弟两人,谁的丧事都没办法参加,谁家的白豆腐都不能吃,只能在监狱里吃眼泪!你们兄弟俩都不年轻了,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掂量掂量,不为自己,也要为子孙后代做个好样子出来!

邱氏兄弟听了,想到事情的严重后果,额头上冒出了一颗颗豆粒大的汗珠。

孟儒林上任第一天遇到的事,正好是天鹅洲邱氏兄弟那件事的翻版!

孟儒林听完他们的陈述,心里已十分清楚。同样是天鹅洲,同样是因为坟丘,这次闹的虽说没有上次堵县政府大门那样大,但来头还是不小,问题也很复杂。

天鹅洲上的邱家宗祠虽说是金棚寨众人的,但出资修建的人是邱克礼,他人不在了,但他的后人还在!迁动他的祖业,至少要经过他的后人同意。还有,邱克礼的坟墓葬在天鹅洲,虽说政府当年是以土匪恶霸的罪名镇压他,但后来又对他按起义投诚人员进行了平反。而埋在这里的革命烈士冯大同,他的墓作为烈士墓迁建,一丘坟补助五千元,为何迁建邱克礼的坟墓却只能补助五百元?就算是冯大同对革命的贡献大,那邱克礼的两个儿子邱崇德、邱崇武也是抗战英雄,他们参加了远征军赴缅甸作战,参加了常德会战、长沙会战和衡阳保卫战,兄弟俩为国家为民族战死沙场,同样也是埋在天鹅洲,也应该一视同仁,理应作为革命烈士,按一丘坟墓五千元的补偿标准迁建!

这些问题还真是个问题!孟儒林一时也不好作明确的表态,但如果态度暧昧,估计也无法交代过去。他把这些情况在笔记本上作了详细记录,对他们提出的问题又郑重地重复了一次,见他们没有异议,才最后谈了自己的处理建议。

他说,关于打架伤人的事,反正伤者都在医院治疗,根据大家反映的情况,只是群体之间肢体冲撞,估计都无大碍,到时以医院开出的诊断证明为准,医药费花了多少算多少,由镇司法所根据具体情况调解处理。

他说,关于邱家宗祠,无论是私人出资修建的私人财产还是族人共同出资修建的共有财产,都不是问题,因为无论是私宅还是村里的公产,都属于移民搬迁补偿范围,补偿标准都是一样的!唯一的问题,如果是作私人财产,那谁是房子的主人,谁是最终的受益者?这个很好办,无论房子的主人在与不在,但他有管理者,谁是委托管理者,谁就是代为受益者,补偿到位的钱也有委托管理者负责保管。

这时有人问,那拆与不拆总得要主人同意吧?

孟儒林说,这个很对,但问题是现在不知道谁是主人?刚才说主人是邱克礼,但他已不在很多年了,他的后人也杳无音信了,那好办,就是刚才说的,由代管者负责,代管者知道谁拆的,补偿了多少钱,拿到了多少补偿金就行,这些都是有程序的,都有补偿协议要当事人签字的。

有人透露说,现在邱家宗祠是由支书李金龙的父亲李坤虎代管。

孟儒林说,那很好,那以后拆宗祠的事,我们就找李坤虎老人。

孟儒林说,现在最难的就是四丘坟茔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国家民政部和省市民政部门有具体的政策,因为我对这块不怎么熟悉,我要请教民政部门,查询这方面的政策和有关资料,再作解答。同时,他自己设定了做出解答的时间,时间就定在后天,他亲自去一趟金棚寨,当面向大家做出解答。

孟儒林诚恳的态度,让五名代表没有提出异议。李金龙赶到会场后,也帮着说了一些好话。特别是提到自己父亲李坤虎,他表态说,父亲从土改开始担任村干部,虽然年岁大了,但一直很开明。只要政策说得清楚,说得过去,他老人家一定会很支持的。他还说,这些情况知道的人越来越少,除了他父亲,还有银棚寨的冯天宝老人,他是冯大同的亲生儿子。临散会时,他批评几个代表,趁他不在家时乱来,给政府添麻烦。

那几个代表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睛看着他。

孟儒林送大家出会议室,看见几个代表下去后,对围拢来的群众说了几句瑶话,大家很快就散了。见大家散了,孟儒林终于舒了口气。这时,李迪走上楼来,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称赞他说,孟镇长,你真厉害!

孟儒林脸红了红,对李迪说:“这次,幸亏有你!”

李迪告诉镇长,刚才打了电话,县委童书记、市委郭常委陪着督导组的领导十二点准时到。孟儒林看看表,距督导组到达的时间还有三分钟,他对李迪说,我们去门口迎接一下吧!

他往前走的时候,说:“等会儿我再给鹿鸣书记打个电话,告诉他事情解决了,免得她担心。”

李迪在他身后说:“书记那里,我已经打了电话,我说是你让我打给她的。”

孟儒林回头看了李迪一眼,感激地对她笑了笑。

临到大院门口,他问李迪,知道金棚寨的李坤虎和银棚寨的冯天宝两位老人吗?

李迪点点头说,那是两个很有故事的老人。

孟儒林说,这两天,我想去见见他们!

这时候,门外传来熟悉的汽车鸣笛声,他知道,县委童书记在善意地提示他,他们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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