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容纳三千多人的象圆形王宫演武场内,此时此刻,观者云集,呼声雷动。
伴随着令人血脉偾张的怒吼声,两名对战者正于场地内打得不可开交。
大斧轰击,盾牌格挡,长剑刺杀,双方在极近距离下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攻防战。
以两人为中心,环形的气浪扬起滚滚沙尘,迸溅的金属火花在打铁般的轰鸣声中若隐若现。
冷兵器碰撞带来的最原始的精神冲击瞬间将整个演武场的气氛引爆,观众们沸腾起来,在场外声嘶力竭声援着自己中意的战士。
这里是克利米亚王国,由国王陛下亲自主办的“王宫斗技大赛”正于王都梅利奥尔如火如荼地展开着,目前正是极为关键的八进四四强之战。
观众席,某个视野极佳的贵宾看台之上,夏尔迪奥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身体舒展,一手端着饮至一半的红酒杯,一手抵着下颚,姿态悠然而不失优雅,饶有兴致注视着场下激烈的战斗。
耳旁忽然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有必要看得这么入神吗?如果是你亲自上场的话,相信就算是那两人联手,也很难在你手下撑过五秒吧?”
夏尔迪奥循声望去,眼前是一个有着蓝色及腰长发的美丽女性。
二十来岁模样,穿着白色长筒靴、无袖开襟长裙,戴着露指白手套,腰间别着一把华丽的长剑,五官精致,肤白似雪,身材姣好,嘴角挑起微微笑意,有着一股英姿飒爽的动人气质。
她的名字叫鲁琪诺,是夏尔迪奥在王都为数不多的几位好友之一。
“话不是这么说的,”夏尔迪奥微微摇头,淡然道,“虽然不及我,但若是放到军中,这两人至少也是百人长级别的中坚力量,并非弱者。”
“能够将自身锻炼到这种地步,所付出的努力和历练必然都不会少,从他们的对战中,我能领略到一些独属于他们的战斗技巧和战术思维,这些都是宝贵的人类智慧结晶,虽不见得对我都有用,但偶尔也会带给我惊喜。”
“所以,与其说我是在欣赏一场水平中上的斗技比赛,不如说我是在观摩学习其他战士的优点和长处,进而自我升华。”
听到夏尔迪奥这番话,本身也是剑士的鲁琪诺不由心生触动,感慨道:“从比自己弱的人那里学习并获得成长?这世上大概也就只有你会去想这种事情了。”
夏尔迪奥坚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热忱:“武道路长,我相信现在的自己还远远没有达到所谓的极限,泰利乌斯大陆广阔无比,高手达人数不胜数,我自是不敢懈怠。”
“每次一说到战斗的话题就会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你还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战斗狂人啊,真对你的未来感到担心。”鲁琪诺叹息一声,扭头对身旁的另外一人说道,“公主殿下你也该说他几句。”
公主殿下是一个有着恬静气质的少女,被鲁琪诺突然这么一搭话,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抬起了头,正好和夏尔迪奥看过来的目光相触,而后更是身体一僵,像是感到害羞似的,脸蛋刷一下就红了起来。
只见她垂下目光轻声道:“我认为夏尔大人保持这样就好了,心无旁骛专注于一个目标的人很有……很有魅力。”
声音低柔婉转,宛如仙乐。
少女有着精灵一般的美貌,一双碧色眸子澄澈如秋水,绿色长发柔顺如绸缎,身穿一件布料精美的鲜红色长裙礼服,额上戴着宝石头饰,腰间系着蕾丝边的缎带,脚踩红舞鞋,仿佛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人物,再加上她此刻略显羞涩的表情,当真是我见犹怜。
她是艾琳西娅,乃是当今国王——拉蒙王的独生女,克利米亚王国唯一的公主殿下,虽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拉蒙王并没有向民间公开她的存在,但即便如此,她也毫无疑问是这世上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能和一国公主共处一室,并且相处间没有什么上下之别,另外两人的身份当然也不会简单。
鲁琪诺是戴尔布雷伯爵家的长女,她和艾琳西娅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亲如姐妹,如今是艾琳西娅公主的亲卫队队长。
而夏尔迪奥,全名夏尔迪奥·莫拉莱斯,抛去他公爵之子的身份不谈,人们对他印象更深刻的还是他那冠绝当代的勇武。
拉蒙王授予他王国第一骑士的荣耀,更是将克利米亚战斗力最强的王宫骑士团交给了他,让他担任团长之职,年仅二十,却已然手握莫大权柄,可谓是克利米亚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
除此之外,夏尔迪奥还有另外一个不被太多人所知晓的身份——艾琳西娅公主的未婚夫。
鲁琪诺对艾琳西娅的反应有些无奈:“我说啊,公主殿下,我知道你和夏尔是婚约者,但你也不能这么处处袒护他啊,万一把这家伙捧上了天,你以后嫁过去肯定会吃苦头的……还有,以你的身份,完全没有必要加敬称,像我一样,普通地叫他夏尔不就好了?”
“可、可是这样未免太自来熟了……”
“说什么自来熟,你们两个又不是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
鲁琪诺絮絮叨叨地,想要扭转公主殿下的非正常观念,艾琳西娅则红着脸不敢抬头,脑袋都快到低到翘挺的胸脯上去了,鲁琪诺见状也是无可奈何。
虽然夏尔迪奥和艾琳西娅两人从小就定下了婚约,但他们真正认识还是从一年前夏尔迪奥来到王都开始,看艾琳西娅此刻的表现就知道,她已经无可自拔地沦陷了。
鲁琪诺心里一直都把艾琳西娅当做妹妹看待,她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性情柔弱又内向,别说是抓住男人内心这种高难度的技巧,就算是正常地和夏尔迪奥说话,也是紧张得要死,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
明明有着未婚妻这样绝对优势的身份,平时却不怎么把握机会和夏尔迪奥多见面,还是鲁琪诺借着这次王宫斗技大赛的名头把夏尔迪奥约了出来,给两人创造机会,可谓是为了妹妹操碎了心。
然而艾琳西娅还是那副老样子,只知道在旁边安静地当背景画,半天憋不出个屁来。
看着眼前艾琳西娅一副怀春少女的羞涩模样,鲁琪诺不禁暗自感叹:我的公主殿下啊,你这样下去可是降服不了那个男人的,就算有婚约在身也完全算不上保险,你难道不知道这家伙有多受欢迎吗?
如此想着,鲁琪诺下意识瞥了夏尔迪奥一眼,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一头苍银色的碎发被梳理得整洁干净,双眸是高贵的金色,身材匀称修长,清秀淡漠的面容中有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沉静气质。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藏青色礼服,衣襟袖口处镶着金边,身后是绘有四叶草家族纹章的披肩,腰间挂着一把暗红色的骑兵军刀,随意坐着却有种清风霁月般的优雅从容,仿佛天生的贵族,见之赏心悦目。
再加上他的身份光环以及那份无与伦比的绝强实力,简直就是完美骑士的化身,对尚处于恋爱萌动期的少女们来说,他的吸引力无疑是冲击性的,也难怪那些名媛贵女会对他那么迷恋和疯狂。
这样的现状对艾琳西娅来说无疑是十分危险的。
虽说她和夏尔迪奥有所谓的婚约,但那说白了也就是拉蒙王和莫拉莱斯大公爵私下里达成的口头约定,其实并无多少约束力,可以说只要夏尔迪奥有那个意思,随时都可以找个理由婉拒了这门婚事。
在这个国王与贵族共治的时代,王室只能说是象征意义上的共同领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至高无上。
鲁琪诺也考虑过公开婚约以宣示主权,减少一些狐狸精的数量,但这样一来,向来与世无争的艾琳西娅很有可能会变成众矢之的,被那群名媛贵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虽然以艾琳西娅公主之尊,大抵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总归是处境不妙。
啊,真是越想越烦!
直到这时鲁琪诺才发现,就在她烦恼的时候,夏尔迪奥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旁边,亮若辰星的双眸静静地看着她们,嘴角藏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鲁琪诺见状没好气道:“你看什么看?”
夏尔迪奥轻笑一声:“就是因为好看我才看啊,欣赏美难道不是人类的天性吗?”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说谁,也许是一语双关。
艾琳西娅闻言头垂得更低了,脸蛋就像熟透了的红苹果似的,甚至连鲁琪诺都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反应过来后,愈发地咬牙切齿起来,夏尔迪奥受欢迎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在这张嘴上。
如果他是一个能把人冰冻三尺的面瘫可能情况还会好点,问题是这家伙身为骑士的同时还完美继承了贵族的那一套,表面功夫从来不会落下,对待女士那叫一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再加上还会说好听的话,这样的男人谁顶得住?
鲁琪诺感觉自己被调戏了,她很愤怒,双眸瞪视着夏尔迪奥,张嘴就要开始喷他,却被夏尔迪奥抢先一句转移了话题。
“先别说我们,你和尤利西斯最近发展得怎么样了?”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菲尔伯爵的名字?”鲁琪诺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尤利西斯·菲尔,一个给人以巧舌如簧印象的男人,王国的外交大臣,和鲁琪诺一样,他也是夏尔迪奥的好友。
夏尔迪奥的表情带着几分玩味:“他不是一直在疯狂追求你吗?我很好奇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鲁琪诺毫不犹豫道:“抱歉,我对上了年纪的男人无感。”
这个说法倒是令夏尔迪奥始料未及,他沉默了几秒,憋笑道:“虽然尤利西斯长得确实有点显老,不过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他今年只有二十五岁。”
“只比我大三岁?”鲁琪诺惊了,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这不可能!你肯定是在骗我!”
“相较于同龄人,他那张脸确实饱经风霜了一点,但是相信我,我说的都是事实……”
夏尔迪奥感觉这个误会挺有趣的,尤利西斯那家伙要是知道自己被鲁琪诺当成大了一轮的老男人看待,也不晓得会郁闷成什么样。
时间就在夏尔迪奥和鲁琪诺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中度过,艾琳西娅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倾听,偶尔也会插上一句半句,他们三人的交流氛围总是这样。
场下的斗技比赛也在逐步平稳推进,从八进四,到四进二,再到最后的冠亚军之战,最强的两名斗技者在万众期待下登场,随着裁判一声号令,战成一团。
然而,就在比赛的欢呼声到达顶点,胜负即将分晓的那一刻,城市的上空却忽然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嘶吼,声势浩大,像是猛兽的嚎叫声,给正处于狂欢之中的王都梅利奥尔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