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阅读了这四条信息数遍，秦大勇感觉心里如同压上了一座万丈高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四种方法中，只有最后一种最优，但不说那天文数字般的封印指数和源力值，光是史诗级这个概念，他都不清楚意味着什么，只感觉遥不可及。
但想到母亲恬静的身影、温和的话语，他就一阵阵鼻酸哽咽。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就决不能放弃！
先争第一种，稳住母亲的状态！
然后再从二三四中选！
……
秦大勇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
这时候，画面中。
寒菲弹出的幽蓝火苗熄灭了。
秦大勇左肩上的伤口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嫩白的新生皮肤，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表面的血痂被火焰灼烧成黑色的粉末，风轻轻一过，便随风而逝。
寒菲板着脸，转向林婉，训斥道：“你就是个猪脑子！”
“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我是怪你？怪北山？我恨的是你们的蠢猪脑子！倔驴脾气！”
“我简直受够了，仅剩的亲人里，竟然只有林静知道变通，真希望深渊多钻进来几个，终结掉这座该死的城市！”
林婉抿着嘴唇，三十七年的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风霜，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她哽咽道：“如果我不在了，寒菲……请帮我照顾，大勇和小柔……”
“今天这事情，处处都是暗星城那群老鼠的味道，希望他们再加把劲，兴许明天，我们就不用再看这丑陋的极光也不一定。”寒菲嘴角翘起，顿了顿后，讥讽道：“谁也不用照顾，或者等明天大勇醒了，再带上小柔和林静，我们全家一起吃个午饭，然后……砰！简直完美！”
“寒菲，你别这样……”
寒菲耸了耸肩，讥笑道：“你林婉是三大祭祀之一，连使唤几个司夜者来保护我侄儿都做不到，你还敢使唤我堂堂深渊军卫统领？你可真是聪明啊！”
“我不想和你废话了，小柔以后由我教导，至于大勇，你要是不想管就交给林静，省得在你身边天天被人盯着，万一哪天又被杀手找上门来，白费我从深渊里掏出来的感知蓝晶！”
说完，寒菲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动作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夜二六叹了口气，苍老的手拍了拍林婉的后背，安慰道：“大祭祀，您别往心里去，寒菲统领就是这个脾气，嘴硬，但心是软的。以前小时候就这样，老婆子我看了四十多年，太清楚她了……”
“六姨，我知道的……要是她真心怨我，哪怕有一丝怨念施加向我，我身上虔诚的信仰之光早就该破灭了……”
“而且，我本就打算让大勇去静儿那里，我可能没多少时间了……”
林婉轻柔地婆娑着秦大勇的脸，眼里充满了决绝。
……
系统空间中。
在这里，秦大勇只是一道意识，身躯也是系统演化的精神体，但此时他昂着头，努力想着不让眼泪滑落，哪怕他并掉不出眼泪来，但那种感觉如此真实，如同下一秒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系统，还不能回去吗？”
“您的躯体已经完全恢复，您随时可以回归物质世界。但经系统分析，不建议您这样做。”
“为什么？”
系统说道：“您现在情绪剧烈波动，回归物质世界，有可能引起您母亲的情绪波动，造成精神毒素侵蚀程度加深，系统认为那并不是您想要的结果，建议您在系统空间内完成情绪调整。”
听到这个解释，秦大勇不知怎么的，内心竟然升起一丝温暖，面对系统，他生出了一种与朋友相处的感觉。
同步秦大勇的念头，系统似乎找到了和秦大勇交流的更好方式，它说道：
“您需要继续学习简体中文吗？这非常有助于调节情绪。”
秦大勇做了几次深呼吸后，点头道：“好！”
“那请您随我从基础符文开始，以下是经系统评估，调节情绪的高效篇目：《对韵歌》，请您注意符文音节、书写和对应事物。”
话毕，界面上，浮现出一行行“简体中文”。
和在外界系统界面不同的是，白茫茫的空间中，远处，忽然改变了景象。
一片湛蓝天空之下，一半是漆黑的雨云，一半是洁白的棉花云，雨云下雨雪交加，棉花云后风和日丽。
大地上青山碧水，林深花艳。
这奇异的极致景色，就这样在秦大勇眼前演化展开，这是靠界面做不到的，只能在系统空间中才行。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发出古怪但充满安宁的音节：
“云对雨，雪对风。”
“花对树，鸟对虫。”
“山清对水秀，柳绿对桃红。”
……
……
极光城一如既往，极光褪去，灯塔启明，虽然没有星光，但光明无时无刻保卫着……这座已暗流涌动的城市。
第二天清晨。
秦大勇已经学会了《对韵歌》的书写和音节，并且对其对应的事物有了初步的认识。
太阳升起不久，晨曦点亮了院子，微光透过窗户，照到秦大勇的脸庞。
系统播报：“精神力恢复完毕，当前：159.”
嗯？
秦大勇诧异了一下，他分明记得昨天精神力只有151点……
“充分释放精神力，导致昏迷的同时，也是对灵魂的磨砺，具有增强精神力的效果。”系统越来越熟悉秦大勇，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开口，就能在一些简单的问题上，提前判断出他想要询问的问题，从而及时给出答案。
“增长好是好……但是昏迷，太危险了……”秦大勇喃喃道。
系统道：“提升体质可加速精神力恢复速度，并且提高昏迷抗性。当前体质为：10.”
比起刚刚启动系统时的9点，在经过昨天受伤，而后被治愈后，体质反而上涨了1点，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您现在可以回归物质世界。”
“回去吧。”
系统的纯白空间破碎，再睁眼时，秦大勇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陈旧的杉木板床上。
被子下面，自己光溜溜的，衣服全没了，血痂和泥垢都被母亲洗净。
想到这个，秦大勇不禁微微脸红。
他今年已经十五岁，并且四个月后就年满十六，在极光城的律法中，十六岁就可以娶妻生子，是真正的成年人。
而就是这个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年纪，昨夜母亲还用毛巾一点一点给自己擦拭身体……
还好当时正沉浸在“简体中文”——《对韵歌》的学习中，系统也及时关闭了外界的画面，不然秦大勇的情绪恐怕很难调整到平静。
“山青对水秀，柳绿对桃红……”他轻轻吟唱了一句，感到内心一片平和，那股羞涩的感觉褪去。
下了床，敏锐的听觉之下，他听到厨房传来阵阵切菜的声音。
没有像昨天一样布下结界失踪。
今天，母亲在家。
秦大勇感到欣慰，但同时又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
走进厨房，林婉回过头来，冲儿子露出一个微笑：“怎么起来了，去睡会儿吧，炖鱼汤还没好……”
“妈……”秦大勇感觉自己又说不出话来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嘴角憋出一个难看的笑。
“妈都知道……还好司夜者们来得及时，伤也治好了，没事没事……别再想了。”林婉神态自然，丝毫看不出异样。
秦大勇以为自己能够面对真相，但此时还是无法保持平静。
特别是一想到自己平时总自诩聪明机智，但十五年来硬生生没有看出母亲的不寻常。
其实有很多细节他早就该注意到，比如母亲没有朋友，母亲从不出门等等……
自己从前好像是一只鸡仔，懒惰又懦弱，一直被母亲护在羽翼之下……如果自己成熟一点，更早一点发现异常……
想到这些，秦大勇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母亲不能有剧烈情绪波动，这点秦大勇牢牢记在心里。
所以，他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底的难过，走上前去，接过林婉手中的新菜刀。
“妈，我来吧……”
林婉愣了一下，随后脸上浮现温婉的笑容：“这个阿雅花要切碎一点哦，这样鱼汤才更鲜美。”
“嗯，好的。”
……
捧着鲜美的鱼汤，母子俩在院子里的铁板桌旁享受着清晨的和煦阳光。
林婉说道：“大勇，昨天跟你说的，六号蒸汽厂的林静小姨……以前你见过的，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见，以后你就跟着她学工件设计……”
秦大勇轻轻放下瓷碗，嘟囔道：“妈，我昨天才从预备营出来呢，我想休息几天陪陪你。”
林婉抿了抿嘴唇，忽然变得郑重：“大勇，你已经十五岁了，不要耍小脾气。”
“……”
秦大勇心一沉，明显感受到了母亲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迫切。
他立即产生了不好的想法，心中的紧迫感更甚。
“嗯，好的。”秦大勇没有反驳，答应下来。
……
六号蒸汽加工厂离自家院子比较远。
自己家在九十一区，从前去预备营只需要步行二十分钟左右，这是比较近的。
但去六号蒸汽厂在六十二区，步行的话起码需要半天时间，只能选择乘坐蒸汽绿皮车去。
出门前，林婉裹上了厚厚的围巾，把整张脸都遮挡住，只漏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这也是记忆里，母亲异常的习惯，难得出门一次，必定要挡住自己的脸。
秦大勇默不作声，心里再次涌起愧疚感，这些异常的举动，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细想呢？
他没有多问，因为他知道，母亲一定会按以前的说法回答他：
有点冷、蒸汽厂煤灰重、空气不好等等……
一路步行到绿皮车车站，林婉始终低着头，不看街道上的行人，也不想被行人看见，埋着头只顾走路。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上工的高峰，绿皮车也没有按时发车，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陆续前来，一直到临近正午，绿皮车才发出一阵“咔咔咔”的齿轮响动，车头的喷管中喷涌白烟，出发前往六十二区。
车厢里空空荡荡。
秦大勇有理由相信，母亲做鱼汤，做完鱼汤和自己喝，然后聊天，最后选在那个时间点出门，都是她计算好的。
就是为了等这个街道上没几个人，车厢也没几个人的时段。
林婉倚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小憩。
“老妈……你到底隐藏着什么……”秦大勇看着母亲的脸庞，对车厢的晃动置若罔闻。
……
十九分钟后，绿皮车到达六十二区。
不是人们上工下工的时刻，六十二区的车站同样风烟冷清。
一个身穿皮质大衣的男人早已在此等候，见到母子俩下了车，他扶了扶右眼的单片眼镜，迎了上来。
“大姐，好久不见。”贾科微笑道。
“嗯，贾科，这是大勇。”林婉介绍道：“大勇，这是你小姨父，六号蒸汽厂的厂主。”
“呵呵，大勇几年不见，就长成英俊小伙子了……”贾科嗓音浑厚，语气诚恳，虽说这是客套的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很舒服。
“姨父，你好。”秦大勇微笑问好。
“贾科，大勇就交给你了。”林婉说着，又转头对儿子说道：“大勇，妈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去了，你跟着小姨父去吧。”
说完，她径直走向旁边回城的站台，钻进了还在等人的返程绿皮车，不敢回头看……她也怕看到秦大勇失落的样子。
“走吧，大勇。你母亲身体不好，你得学会体谅她。”贾科叹了口气，宽厚的手掌搭在了秦大勇的肩上。
很突兀的分别。
小姨父贾科却丝毫没感到意外。
秦大勇一颗心沉甸甸的，想到母亲身上史诗级的精神毒素，紧迫感越发强烈。
他茫然望着林婉离去的背影，鼻酸，哽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