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北云客楼,今日并不寻常。晌午刚过,店里便有一群身穿黑衫的汉子登门造访。他们坐满三张桌子,个个脸上腾着十足的英气。
在楼内用饭的食客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老板开的是江湖馆子,来的都是客,哪敢怠慢。他亲自接待,点菜备酒,不在话下。
这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离开林则徐,往北走马的陈家一行十六人。
他们听了东南城破,便自往京城而来。为的是伺机而动。
酒楼之内人多眼杂,当然有识得他们腰牌的江湖人士,都拱手拜问。
陈家不光是在西北有名。大江南北,有谁不挑大拇指称其为英雄。老板见他们是号人物,更是唤后厨好酒好菜,速速上来。
陈灵觉饮了一杯酒,肚内的浊气似乎一扫而净,美美自言:“这可真是好酒!”
一旁的兵丁壮汉,风卷残云,无所顾忌的下着筷子。不一会便杯盘狼藉。
“少爷咱们在京城有何打算?”陈西关问。他们不曾料想,大清的将士接连败阵,竟直接输到了天津。不知是敌方太强,还是己方太弱。如今只在京城待命,未免使人彷徨。
再者他们身上的盘缠有限,这一行十六人吃喝总需要银两。他们是游侠,不动便没了进账,早晚有坐吃山空的时候。
陈灵觉一杯酒下肚,虽是畅快,但叔伯一句话,还是把他扯回到现实。他长叹一口气说:“我们只能等着结果。”
“姥爷昔时还在京内有几位好友,我们现在盘缠不多,不如先去找他们借些,等日后再还!”
“父亲走之后,陈门励志抗击兵匪。虽说名声在外,但好友已多看不上我陈家。那几位京城的叔叔早就不与陈家来往。我们有吃便吃,无吃就卖艺做活,一群大男人还能被饿死不成。”
“少爷这句话,我郑某人可真爱听!”郑求武一口酒下肚,他嘴里漏酒,滴到胡子上,又甩了甩杯底,长嗝了一声。
.....
“气死!气死小道爷我了!”
他们正说话间,忽听得一阵抱怨传来。这声音里带着极强的怒气和怨气,从门外飞进屋内。
陈灵觉正欲回身观瞧,肩头却被硬硬地碰了一下,生疼!
他喊了一句:“哪个不开眼的?”
郑求武正对着一个穿着龙云锦布衫,头发蓬散,赤瞳圆眼的小道士。
他刚才旋着步子进来,也不看人,一下子顶了少爷肩膀。郑求武见他不停,伸手扣住了小道士的腕子,喝道:“你给我回来。”
小道士被这股力道拽住,回头怒喝道:“别惹小道爷,正烦着呢?”
没错!这位小道士正是从昆仑山吃了憋,再次回京的李正道。几天前,刚和洛长宁打了一架,他心念是自己解了不周观灭门之危险。奈何同门没一个肯信自己所说。这才气鼓鼓的又回了京城。
“老子就还欠那个扶风老头一个事,干完了!洛长宁不反,我第一个踹碎不周观的山门!”他脾气太大,每每想起不周观那些师兄师弟投来的异样目光,就怒气不止。他是个孩子,是个少年,哪里能冷静的思考问题。
只念着折腰老祖的好,帮着扶风道长处理完这次事情,还了人情,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他心念那件事就是去救那个叫林则徐的人。也不知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李正道根本没把陈家这一行人放在眼里,嘴里还碎骂着不周观一群狼心狗肺的同门。郑求武见着小子毫无歉意,轮圆巴掌,朝李正道扇去。
李正道见有人动武,猛地一用力,混元真气外冲。这股力道浑似一杆木杵,重重顶着郑求武,将他打得退了好几步。这一巴掌自是扇飞落空。
李正道赤目怒视郑求武说道:“你是哪里来的胖子?怎么要动手打人!”
看见郑团练被欺负了,陈家三桌子的汉子,都拔剑抽刀。
“仓啷啷”银光杀闪闪。屋子里杀气腾腾。食客们能跑的则跑了出去,跑不出的就窝在一旁看戏。陈灵觉揉了揉膀子,冲他们唤道:“都把兵刃收起来!”
一旁的陈西关见李正道也气宇轩轩,方才打郑求武的那一招,轻松写意,知道他不是凡人。忙打圆场:“误会误会!小道长这么气冲冲,是谁惹您了?刚才您撞了我家少爷。郑团练气急,冒失了。”
李正道回头看着陈灵觉,又打量一眼陈西关,搭手道:“刚才小道爷冒失了,走的急,多担待。”
他不多说废话,见这一屋子人不动,抬步便要上楼。
陈灵觉闷声说了句:“没个规矩,道歉不看着人吗?”说完他手一搭,正好抓住李正道双肩,用力向里捏压。
李正道见招拆招,两膀一耸,那陈灵觉的两只手如同沾了泥,瞬间滑落。
这一招破的快,陈灵觉跟的后手也快。他撩腿就踢,使了陈家门自创的一路腿法,名为:“陈家荡山腿”。这腿法讲究的是个狠,又变化多端。
陈灵觉先踢腰,李正道回身布防,还没搪上劲。陈灵觉便又收腿,往他面门连踢两脚。这一招叫“开山三式”。
李正道腰身下弯,险被踢中。前招未中,后招紧着摧来。陈灵觉起了个蛟龙势,左右双腿上下连环,这是荡山腿中的“仙子踩妖”。
李正道顾上不顾下,被一脚揣在小腹上,屁股砸向台阶,好是疼痛。
他骂了一句:“小道爷不还手,你们就当我好欺负?”
陈灵觉不耍嘴,旋起双腿又朝李正道面门踢来。那李正道急了,一道黑影,嗖的一下从台阶上落下,先是擎起手掌,抽了那陈家其余十五人,一人一个大耳光。
只听空气中,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陈家门各个捂面哀嚎。根本不知自己何时被袭。
陈灵觉大惊,急急回身。可谁知李正道就在他面前,轮圆了巴掌,正要往他脸颊上扇去!
“等等!小道长!”
忽听得二楼上传来呼声。这声音耳熟。李正道控力极强,手掌贴在陈灵觉耳旁停了下来。
陈灵觉只觉一阵罡风入耳,心抖动了一下。
“灵月姑娘!”李正道收手,冲楼上招呼。
灵月没理会他,只是呆呆望着站在他身旁的男人。眼眶泛红。
陈灵觉听了灵月二字,也是一愣。他猛地回头往楼上观。二楼阑干旁此时正立着一位姑娘。她与自己四目相对,仿佛说着千言万语。
灵月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平湖之上,被投下了一块巨石。他抑制不住感情,但又一句话也说不出。
“妹妹!你怎么在这里?”陈灵觉问了一句所有久别重逢之后都会寻问的话,但是他已经从妹妹眼里闪烁的光芒中,窥见了无穷的思念和欣喜,它比十五的月亮还要光明。
李正道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望了几圈。跳到桌子上,喟然长叹,抱臂自言:“好险好险。这要是伤了他,可得怎么向那丫头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