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唯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四寒假,正逢寒冷的下雪天。
高中同学又在群里嚷嚷搞个同学聚会,嚷了几天也不见班长发声,大家才自主拉阵营,还是在澜庭KTV,可这次能来的也就二十几个人,有些人出国的出国,当兵的当兵,有些人真抽不出空来,还有人因为分开时间久了,同学之情也变淡了。
乔洋和赵之昂最活跃,乔洋和林好也在,顾唯也就去了。其实和毕业那天没什么太多差别,只是那天人多,闹哄哄的,这次人少,大家模样也有变化,还是说说笑笑的,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四年不见,林好变得比高中的时候好看多了,因为她现在穿衣打扮都是时尚靓丽,有大都市的味道。顾唯就坐在她边上,她对如今的聚会也兴致缺缺,充满遗憾的语气说:“要是方楹在就好了,已经好久联系不上她了。”
以前俩人的关系最好,整天如胶似漆的,上厕所,吃饭,逛街,图书馆,做功课,哪哪都能看到她们两个女孩腻乎在一起。
乔洋还是那样,笑嘻嘻地多管闲事地凑上来:“我不是还在吗?”
林好白眼瞪她他:“我跟顾唯说话,又不是跟你说话,你多什么嘴。”
乔洋毫不在意这些:“你们感情真好,都分开这么久了还想着。但方楹就不知道了,她说她要去很多地方,她要踏遍万里山河,要看遍所有帅哥美女,她那么潇洒,说不定她都把我们给忘了。”
顾唯依稀记得,她说过她的理想。
还记得,她说过可能不会回来了。
她说过,她近几年不回来。
她说过,她大学毕业还要读研。
她这么优秀,可能会考到其他国家继续念书,
她有足够丰满的羽翼,可以让她飞得更高,更远。
日子像旋转木马
在脑海里转不停
出现那些你对我好的场景
你说过牵了手就算约定
但亲爱的那并不是爱情
就像来不及许愿的流星
再怎么美丽也只能是曾经
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林好在艺术学院学音乐,一唱起歌的时候总是专注动情,特别有演唱会的气氛,大家都喜欢认真地听她唱歌。顾唯今夜大概触景伤情,听着林好唱歌,不由地产生方楹就在林好旁边唱歌的幻觉,以前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有林好在的地方就有方楹。但她的脸在顾唯脑海里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少年的时候,轻轻一个吻,都是充满悸动的。任何一次怦然心动都是美丽。不敢承诺,因为太年轻。因为太年轻,所以胆小生涩。
晚上十一点,大家都玩得差不多,也喝得差不多就各自离开。
顾唯也喝得微醺醉意,再次徒步走过那条以前上学放学走的路,一眼望去除了比三年前还多林立起的建筑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这个时候只有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和刮过耳边的寒风。
今年的冬天也很冷,还下着雨夹雪,空气很湿冷,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大雪纷飞的场景。
她很喜欢下雪,那年的黄昏时分,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她好像不知道冷似的,光着手抓路上的雪捏成雪球,然后又砸在地上,砸在他后背上,捧着一把雪花洒在他头顶,还和乔洋幼稚的打雪仗。
原来美好的回忆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堆积起来的,为什么当初他一点也没感觉到呢,只是再怎么美好只能是曾经了。
徒步回到城郊的青瓦楼房,已经十二点多了。湿寒的冬夜里,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四处万籁俱寂,昏暗的路灯下,除了水泥路边的草丛随风轻摇无半点动静,连天空飘绵绵细雨都是无声的。
他拿出钥匙开门,轻手轻脚的进屋,锁门,那只白色的小狼狗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竖着尾巴和耳朵冲他叫。
他气的想把他炖狗肉,他是谁那狗鼻子还嗅不出来吗。
这时妈妈披着厚棉袄出来,客厅的灯也亮了:“这么晚才回来,你头发都湿了。下雨你就这样回来的?这么冷的天别冻坏了。”
“我现在就去洗个热水澡,你回去睡吧。”
妈妈没回屋,还走过来关切地问他:“你饿不饿,要不要做点热的给你吃,身体暖和点。”
“我不饿,你赶紧回去睡下吧,我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她年纪越大,总是对儿子嘘寒问暖。可对顾唯来说他不需要沉甸甸的母爱,只要她过得好就行。
顾唯泡了个热水澡,穿着纯薄棉的家居服从卫生间出来,打开窗户抽了根烟。忙碌的感觉还挺不错,这三年来他已经很少抽烟了,原因是没那么多的时间停歇下来。
过完年,寒冬也随之远去,密集的乌云缓慢地散开,春光乍泄,阳光又变得一点一点灼热起来。
顾唯这天和以前的一个安靖的初中到高中的同学在餐厅吃饭,他滔滔不绝地聊了很多他从初中到大学的事。
不知不觉又聊起安婧。顾唯比安靖高一届。
刚升高一,大家都不知道班上有个叫安婧的同学,点名报道的时候老师低头看着点名簿叫安婧。当时叽叽喳喳的一干人就乖乖安静了。老师又对着点名簿叫安婧,大家面面相觑,一脸困惑,大家都安静得一声不响还喊安静做什么,当叫了第三次没人应时老师才抬头。
不多时,一个女孩行色匆匆的跑着进教室,还气喘吁吁地跟老师致歉。
老师没有生气,而是问她:“你就是安婧吧。”
女孩点点头:“我是,安婧。”
大家豁然雾解,原来他们班有个叫安婧的女同学。
她是个长得漂亮的女孩,瘦瘦的,皮肤白白的,留着柔顺的黑发,性格也温柔,嘴巴又会说话,很讨人喜欢,从那时候她人缘就很好,也有很多男生偷偷给她塞情书,她也来者不拒,但她从来不回。
顾唯是在跟同学打篮球的时候第一次关注安靖的。当时她在和她同学站在操场边上看他们男生打篮球。
大概是因为,大家都没见过世面,第一眼好印象的人在心目中是最纯粹最美好的吧。
程砾扬大学四年有过喜欢的女孩,但那种喜欢很单纯,没有掺杂别的“欲望”他并没打算在读书的时候谈恋爱,书上都说,没有几对初恋情人是能走到最后。
一别两生欢,后来各自为家,旧情用后来的几十年也没能剔除干净,在现任的枕边偷偷怀念旧爱,所以他用一个很漂亮的词语来维护自己,宁缺毋滥。
其实还是归结于太忙,忙得没时间关注女孩,就连有过萍水相逢的女孩都渐渐忘了。
他在公司设计部接受实习,除了上课他就是和顾唯一样早出晚归。
在大学里,宿友之间的关系要比同学关系亲密得多,毕业典礼的第二天,顾唯他们几个宿舍的男生都召集聚餐,程砾扬也跟蒋皓林他们几个混熟了,五个人浩浩荡荡的杀去吃大餐,然后去KTV,顾唯对这种闹哄哄的聚会几乎是麻木了,他偶尔也会拿起麦克风唱几首歌,但都是喝得多。
大学毕业后就得从宿舍搬出来,找房子又是一大困难,环境不好,租金却高得吓人。
顾唯运气还算不错,蒋皓林是本地人,大有可能认识一些有房子出租的亲戚,租金虽高,但环境不错,有阳台和卫生间,和程砾扬合租分摊房租两人都宽裕些。
老板亲口对程砾扬和顾唯说的,他说他就是看中他们那股坚韧,能吃苦耐劳,又聪明的精神。其实他们盛江不缺打杂的,就缺能任劳任怨的年轻俊才,过去那三年的对他们两个只是考验而已,如果熬得过这三年,他们就能升华,如果熬不过,就趁早滚蛋。
用程砾扬的话来说,他们根本就不是因为盼高升留下来的,而是死皮赖脸的坚持过来的,这些大哥大姐屁事忒多。自尊心早就被践踏在地上成灰了。
顾唯和程砾扬大学毕业前就被盛江签下来,毕业后俩人便继续留在盛江,按照公司规定程序,应届毕业生进来需要实习三个月,如果表现好的话将会通过审核转正,成了盛江一名正式的员工。
程砾扬顾唯通过实习期后就被分到各自专业领域。顾唯通过六年的时间在公司里摸爬打滚,并得到盛总的赏识重用,变成披星戴月的年轻的高级管理,只是坐到这位置,很多应酬都是避免不了的。
不过顾唯有了多年的社会经验,在人事关系方面和处事方式拿捏有度,在应酬的时候一些老板都喜欢端酒杯酒与生意共谈,喝得越痛快合作就越融洽。顾唯比较机谨,自有一套和商人打交道的方式,喝两杯酒就能和他们周旋起来,并不失礼节,别人要想把他灌醉是很难的。
那天他下班,和往常一样挤地铁回家,在人群中站了好久,时不时有人碰撞到他,但他依旧沉稳如泰山,没什么反应。从玻璃窗上,看见一个很熟悉的背影,那个快被他遗忘了的容貌,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纤细的身材,穿白色棉白色上衣配豆沙色的裙子,白色的鞋子,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他如梦似幻般,惊皻地回头,然而及时清醒过来,正眼看没有一个地方是和她一样的。
“顾总”就在他头转回来时,身后的女子叫她。
原来她是他麾下刚来没多久的一个实习生。顾唯记性不错,记得她的名字叫倪露,同事们喜欢叫她小露。
她朝他礼貌地笑了笑:“好巧,你也乘地铁回家吗。”很千篇一律的打招呼方式。
“嗯”顾唯点颔,俨然习惯性的冷淡。倪露也习以为常了。
上班时间经常有三四个人趁头头不在站在一块聊天,女人喜欢聊八卦,男人喜欢听八卦,他们好像永远都是不谋而合的搭档。
有人很感兴趣地问:“小露,你跟在顾总后面做事是什么感觉。”
小露早就总结出来一个结论来了:“每天在他面前总感觉气压很低,还有……”她停顿了一会,故弄玄虚。
他们心急地问:“还有么?”
小露看他们一个个心急火燎的样子心里有些小得意,气定神闲道:“在他面前,一定要谨记一件事,少说话多做事,要不你在他面前说话的时候总觉得像对空气说话一样。”
话说完,倪露发现他们一个个跟点了死穴似的,一个大姐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回到座位上,只有策划部的大姐冲她摇摇头,倪露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转来转去,还笑得很悠然自得的样子:“你们不信哪,要是换做你们伺候他就知道了,其实他也没那么难伺候,就是不要对他嬉皮笑脸,不然会被误为白痴的。”
“你们很闲吗?”那到声音像从阎王府传来一样的幽冷,阴恻恻地。
大哥和大姐像窜猴一样一眨眼功夫就蹿走了。
倪露心猛然一跳,感觉心脏都要从脑门蹦出来了。没敢用正眼对看道声音的主人,先是神速地把腿放下,再拉着椅子坐转回电脑前。
真的要死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来的,难怪大家都突然这么安静了,说不定她说他的坏话全被他听见了。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她眼睛对着电脑,手握着鼠标滑动,做出一副在工作的样子。
感觉身后的空气都凉嗖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好像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的。
忽然一沓资料气势汹汹地扔在她面前,倪露吓得扑腾站起来,咬着唇低眉顺眼承受他的愤怒:“倪露,我让你做的会议纪录表你就做出在一堆东西给我?你到底漏掉多少重要内容,会议人员名单还露了两个人,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倪露羞赧地耳根都红了,心虚的诚诚恳恳地低头认错:“对不起,顾总,我知道错了,我重新做一份。”
“你脑子能不能记得住,你再做一遍就能做得好吗?我等你做好黄花菜都凉了。”
boss一走,倪露瘫软地坐回椅子上。刚才还跟她八卦兮兮地几个八婆幸灾乐祸地捂着嘴笑起来。
倪露苦着脸欲哭无泪,哀怨地说:“你们还好意思笑,刚才他进来你们怎么没人提醒我,害我丢脸都丢到姥姥家,我都没脸抬头看他了。”
策划组的大姐说:“刚才我可提醒你了,我冲你使劲的使眼色我眼屎都要挤出来,谁知道你越说越来劲。”
倪露跟他们相处性格放得开,说话也不客气,对这大姐说:“大姐,你还是赶快回你部门去吧,最八卦的就是你,要不是你问我那个问题,我也就不会说顾总了。”
顾唯看着这个新来小姑娘做的纪录看得他头疼,给了她一天的时间都做不好,还得让他自己补充上去。
顾唯想了想,这个倪露是他亲自点名让她留下的。虽然她很年轻又粗心大意,但有时候她又很机灵,善于随机应变。他想,每个人年轻时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记得那个女孩曾经说过:每个人生下来都是一路跌跌撞撞地成长的。
这么想着,他的心能平静些,对人也宽厚了些。
下班的时候,他去程砾扬的部门看能不能跟他一起下班。程砾扬的工作性质他不一样,程砾扬他在工程部,还在大格子间里,而且经常为了赶工程加班到很晚,想程砾扬的工种比他的还要复杂的多,也辛苦得多。
在这家公司里已经呆了六年,想想这七年来,也就弹指一挥间而已。
今晚程砾扬可以早下班,两人一块走进电梯,刚好也有几个员工涌进来。倪露一看见是boss本来气昂昂的脑袋立即像乌龟一样,耸着脑袋缩回坚硬的壳里。
程砾扬认识她,在顾唯的办公室里见过她几次,场面上跟她打招呼:“嗨,倪露,你也下班了。”
她怯怯一笑,整个人缩在电梯的角落里,声音低低的:“是呀”
“见你们顾总怎么不打招呼。”
倪露昧着惺惺使胡涂:“哦,我刚才没注意,顾总好!”
走出电梯,程砾扬问顾唯:“今晚去买点菜回家自己烧吧,外面的东西都吃腻,你有没有要吃的。”
“没有。看着买吧。”
倪露在他们身后,听见他们刚才的对话,简直惊掉下巴了。他们两个大男人居然一起讨论买菜的事?
该不会是这两个大男人住在一块吧!
难怪他们都这年纪了对女性冷冰冰的,难怪他们经常上下班一起,难怪他们关系这么好,难怪他们对话都这么暧昧……倪露不由自主地脑补他们两个男人在意的画面。
你洗衣服,我买菜烧饭,你扫地,我洗碗,情投意合,搭配默契,两个男人每天早上醒来光着膀子对着镜子剃胡子,然后一起换衣服一起来上班。
我的天!光想想就觉得不忍直视。
好变态呀!
顾唯突然发现,那小姑娘老是躲着他,心想自己什么时候骂过她了,他不喜欢干涉员工的事,也很少训员工,他就记得上次因为她做一份会议记录漏洞百出,他又急着用才凶她几句,但也不至于过了那么多天还一见他就躲呀。
顾唯见她拿了一份资料进来就迫不及待地出去,他对着她背影叫道:“倪露”
她回头,一脸无辜和茫然:“顾总,还有事吗?”
“你转过来。”
她乖乖转过来。
“你坐这”他下巴朝办公桌旁边的凳子上摆摆,示意她坐这。
她又战战兢兢地过来,动作慢腾腾的跟一只乌龟一样。
“你就这么怕我?”他语气平和,眼神直直地望着她。
她也望着他,只是少了一种坚定和自信。
“不怕”她轻摇这脑袋,又耸拉下去。
顾唯无奈地收回目光,语重心长道:“好好做事,认真一点,总不会出错的。”
倪露愣了几秒,半疑半解点点头:“哦!”
“出去吧!”
二十五岁,程砾扬撞上了人生第一朵桃花。
那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女孩,长得漂亮,性格大方。就是男生梦寐以求的那种可甜可盐,可温柔可霸气的那种。身材不火辣,属于那种个高贫乳型的,穿衣搭配看起来和身材特别协调。
为此程砾扬爱她爱到几近痴狂,他们认识的过程可谓是多姿多彩,但提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还有点老俗套。
程砾扬上下班的交通工具有时候是地铁,有时候是公交车。
那天早上他是坐公交车去上班的,公交车上一如既往地拥挤。刘语霏是最早一批上这趟公交车的人,她占到了座位,不过她坐了一路都是靠在后靠上昏昏欲睡,每播一个站点她又惊醒过来,看没到站她又还是那副要睡不睡的样子,眼皮拉耸着。程砾扬就站在她面前,时不时看她两眼,因为她给他的第一眼印象很好,有气质,样貌也很好,她化了一个很淡的妆,几乎能看到她原本的皮肤。
广播里终于提醒她快要到站了,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去门口等下车,程砾扬见没有老病弱残需要让座的弱者,刘语霏一走,他近水楼台先得月,领先得位。抢座位的动作快到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公交站在站点停下,刘语霏就下车了,公交车发动,程砾扬挪了挪屁股,感觉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得慌,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一部手机,最新版的苹果,看起来很新,是那个女孩留下的,可她已经走了,公交车也走远了。
程砾扬眼神狡黠地闪了闪,拿着手机动作自然地放进口袋里。他等她打电话找手机。
果然他到了公司不到半个小时女孩的电话就响了,是她借别人手机打到她自己手机的,她态度很好,用很客气的语气跟程砾扬说话问手机的事,还问他在哪里,她自己过来拿,不过现在真走不开,要中午
程砾扬坦坦荡荡地把地说:如果实在不方便,他可以现在就给她送过去。
女孩当然很乐意,于是就很信任的把地址和可以方便联系的号码发给他了。
程砾扬和刘语霏是从那个时候渐渐有了联系,一回生两回熟,两人看彼此都看得顺眼,聊天聊熟了,约饭都是已经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的事情。
程砾扬把他们在一起的过程大略告诉顾唯,顾唯思量了好半天才想出一个他们发展快速的原因:“若不是上辈子命中注定的缘分就是异性相吸。”
他们认识才三个月,程砾扬就说要搬出去,好跟刘语霏过二人世界。
“我早就该搬走了,为了省钱我们两个男人居然同居了六年”程砾扬手撑在墙上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其实三年前我们就有条件各住个的了,但我们还是舍不得钱。现在人家都觉得我们在搞柏拉图之恋呢。”
顾唯没反对,分开是早晚的事,而且到了这个年纪,大家也该好好谈一场恋爱了,错也好,对也好,也不会有遗憾。
程砾扬开始动手把衣服一件一件整整齐齐的折起来放在行李箱里,顾唯站着看着他折衣服的动作。这家伙有轻微强迫症,做什么事情都要吹毛求疵,出租房里能整整齐有序,干净利索都得归功于他,衣柜里的衣服也码得集中营似的,连顾唯都自叹不如。
顾唯从衣柜里,把他的衣服拿出来放床上,说:“我帮你收拾吧。”
“不用”程砾扬声音里有丝暗哑,他也觉得朝夕相处,同进同退这么多年突然要分别有点伤感和失落。
这是和同窗契友都没有这么多的经历,也没有这份患难与共的情义。
顾唯在心里叹轻了口气,说:“以后我们还可以在公司见面。”
“你打算留扎根在这里吗?”
“我早晚也会离开这里的。”
“那你打算单干吗?”
“现在说这个还早。”顾唯看他折的衣服,然后照着葫芦画瓢,总算叠得整齐一点。
程砾扬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才找个女朋友。”
顾唯说:“我现在这阶段,还不想谈什么女朋友。”
程砾扬心领神会地笑笑:“早就看出来你这家伙野心勃勃,先立业后成家嘛!”
“我只是觉得我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一个很大的洞,谁都填补不了那部分。”
“那是因为你单身”程砾扬笑得一脸骚里骚气,好像一副回味无穷地的样子:“如果你真正的谈一场恋爱,当你和你的女人躺在床上赤诚相待的时候,你的身体和你的心就不会有那种空洞的感觉了。”
顾唯无声叹息地感慨:“不就谈个恋爱,睡了几次嘛,还睡出人生哲理来了。”
程砾扬哈哈笑道:“等你经历一次你就知道了。”
顾唯没心思跟他聊这种无聊至极的话题,帮他把所有属于他的物品都打包起来,打开抽屉的时候发现一盒陌生却让人一目了然的东西,愣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搜进一个袋子里。
程砾扬一个男的也没多少行李,收拾差不多吧时候顾唯说:“把东西都搬到我车上,我送你吧。”
程砾扬也不客气:“你有车,我肯定让你送我,还省的了我打的的钱。”
程砾扬搬出去后,看着冷清清的房子里顾唯心里的空缺更大了。每次分别,总感觉那些曾经在你身边吵吵闹闹的人,和那些曾经一起经历的很多事也都绝尘而去。
安婧不声不响地爱上别的男人,他们也毫无商量地就彼此断了联系。
方楹呢,更洒脱,都这么多年了跟谁都没联系,说不定她在美国毕业后不知道飞到哪个国家去了。
顾唯也很少跟以前的朋友同学联系了,也就只有程砾扬一直在他眼皮底下。
不过现在这家伙跟女朋友谈个恋爱跟天气预报似的,今天晴天,明天霹雳,后天雷阵雨的。
刘语霏是个北京土生土长的姑娘,北京的房价和消费如日中天,寸土寸金,从谈恋爱到谈婚论嫁到柴米油盐和买房都是一大人生考验。但程砾扬俨然一副无条件下嫁的样子,一股脑的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
那天,程砾扬为了让大家的关系熟络起来,带着刘语霏约顾唯出来一起吃顿饭。顾唯觉得这种三个人的角色好奇怪,就把倪露带去应付场合。
倪露一开始还很不解为什么他们朋友之间吃饭要带上她,等到了那机灵如她就一目了然了。
两个女孩热络地打招呼,自我介绍。
倪露微笑着说:“我叫倪露。”
“泥路?”语霏感觉这个名字念起来有种贬义词的意思。
“是倪妮那个倪,露是露水的露”她坦然地笑着:“是不是觉得我的名字有点奇怪,念起来跟泥路一个读音,我爸爸给我取,我妈说我这条命注定要在泥坑里跌跌撞撞了。”
顾唯心尖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那种感觉消失得很快,轻微得状有似无却印象深刻。
为了周到,他主动给每一个人倒茶水,刚泡的茶冒着白烟,散发着淡淡的花香,有无端的熟悉感。
“倪——露”语霏余音绕梁地咀嚼这个名字:“刚开始一听,觉得有点奇怪,可多念几次就顺耳了,反而觉得好听了。”
倪露爽朗地笑开:“我小时候还哭着吵闹着让我爸帮我把名字改了,我爸已经答应我了,后来嘛,我爸真的要带我去派出所改名字我又不想改,其实一个称呼而已,习惯就好。”
“是嘛,这样才显得特别。”
一顿饭下来,程砾扬对语霏的一举一动都表达着宠溺和呵护,帮她夹菜,帮她倒茶,帮她递纸巾,亲手帮她剥虾,好像尾巴一撅他就知道她要干嘛,十分周到,显得卑微,但每个人爱一个人的方式都不同,外人不能以表面所见的去批判任何人。
从餐厅出来,顾唯开车把倪露送回去,倪露坐在副驾驶上对着前方长吁短叹道:“程工对他女朋友真好,以前我听过很多女孩说她们理想中的老公就是什么都宠着她的男人,今天我看到程工,他就是国民老公那类型,才貌俱全,对女人又好。”
顾唯目不斜视地说:“什么都宠着女人就显得卑微了。”
“爱情本来就需要付出”倪露发表自己的主观见解:“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情不自禁地为他做所有事情,如果害怕付出的话就不是爱了。”
“爱情是建立在平等之上,如果一方一味付出,一方只一心享受,这种爱到最后是最绝望的。”
倪露困惑和思考的时候习惯性抖着脚,她现在那双脚就抖得跟得了羊癫疯似得,还咬着手指头,顾唯看她就跟个幼稚的小孩一样。
经过长时间的打交道,倪露也没那么怕这冷冰冰的boss了。
她闷声思考这关于爱情命题好久,她得寸进尺地问顾唯问题:“那,顾总,你是不是也曾经爱过一个女孩,你在她身上付出太多,所以才害怕付出呀?”
顾唯不回应她这荒谬的猜想。
前面堵车,顾唯停在一辆很高调的兰博基尼后面。狭窄的车子里气压突然很低,倪露刚才还以为说中他的心思,所以惹他不高兴了,纠结一番后决定跟他道歉:“对不起了,顾总!”
顾唯微微蹙眉,看向她:“什么?”
“刚才我不应该这么说你,你不要介意,我这人有时候嘴巴就是比大脑快,说话不经思考,我要是说错了什么你可以说我!”
“没事!”他不动声色道。
看他不像生气,倪露松了一口气。
欸——还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大城市车太多,交通堵塞是家常便饭的事,顾唯都很少开车,大多数时候乘地铁上下班。
这次一堵就是二十分钟,后面的人急得狂按喇叭,交通要是堵塞了再心急也无济于事,只能耐心等!
顾唯并不急,从暗格里拿了一包烟,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打开车窗,点了一根慢慢抽起来。烟雾缭绕在半空中,他微眯着眼,五官更加坚毅,线条更加明朗。
倪露是个容易浮躁的人,但今天被堵在半道上待在狭窄的空间里莫名觉得心里很宁静,她以前不喜欢烟味,但她很喜欢此刻的烟味,淡淡的尼古丁香味,淡淡的荷尔蒙气息,一方面觉得她很少见这个寡言少语的男人抽烟,没想到他抽起烟来这么好看,胳膊搁在窗子上,一举一动都不疾不徐,沉稳优雅,他没见过抽烟也能这么好看的男人,连她爸爸的及不上。
早上挤地铁,倪露突然觉得这也是一件特别励志和充满希望的事。
因为心里面有了期盼。
只是地铁那么长,人那么多,那么拥挤。倪露平生第一次干了一件特别无聊又特别美好的事。
她在车厢里从头至尾地左顾右盼地寻找那个年轻伟岸的身影。他平时上班都穿得很正式,加上外貌气质出众,如果他今天坐地铁,她一定会轻易找到他的。
拥挤的车厢摩肩接踵,移步艰难,倪露却兴致昂然的在人群中穿梭,她挤到的地方,有人侧开身子避让。就在快到车厢尾部那一头,她看见了他,扶着扶手,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像伫立在悬崖边上迎风而立的白杨。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倪露大喜过望,克制不住自己的从心里溢幸福的笑容,她笑着朝他走过去,站到他旁边跟他打招呼:“嗨,顾总,早上好。”
顾唯不动声色地看向她,嘴唇动了动:“早!”
“顾总,我们这是不是不期而遇啊?你每天都坐地铁上班吗?”
顾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看情况。”
倪露没话找话:“早上交通高峰期,容易堵车,有时候还是乘地好点。”
“嗯!”
广播提示要到了某个站,有人要下车,车厢里人头攒动起来,一个挨一个,一个挤一个地让给下车的人让道,倪露也被挤了一下,踉跄地撞在顾唯身上,顾唯出于绅士风度伸手扶住肩膀:“小心点”
突然的肢体碰触,倪露心情有中不言而喻的感觉,更无法抑制自己的心猿意马,红着脸低声道谢。
以前经理室那道门,倪露是对它敬而远之,现在每次碰到把手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无比期待的。
她在门上轻扣了两下,文件夹在端着茉莉花茶那只手的胳膊上,腾出右手来开门。
倪露朝里看,他目不斜视地在对看着电脑,修长的手指的在键盘上灵活的敲击着。
“顾总,我给你泡了茶。”倪露走到办公桌前说。
“放桌上吧。”他依旧不动声色地说。
“还有一份文件,需要你的审核签字。”
顾唯做事向来不拖沓,工作效率高,从不拖泥带水。倪露送来的文件他马上接过来看,一只手端着茶小口呡着一边审阅文件,一丝清香萦绕在舌尖上让他表情微微变了一下。
倪露有些紧张地说:“这是茉莉花茶和菊花泡的茶,对身体比较好,你会不会不习惯。”
茶还有烫,冒着淡淡的带着清香的烟气,顾唯又轻轻吹了下,喝了一小口说:“还行,不过你下次不要泡这个了,可以泡点菊花茶,或者咖啡。”
倪露出去后,顾唯突然没了工作的心思,看着茶水里飘着的白色花茶情不自禁地陷入思绪里。为什么他总是时不时想起那个在阳台上动作轻盈地给花浇水,那时候也是茉莉花开的季节,整个房间都飘着茉莉花香的味道,很清新淡雅,有种使人安宁的感觉。
她好像很喜欢茉莉花。跟她同桌和相处的时光里,她身上那股油然而生的茉莉香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事经多年还是挥之不去。
夜晚很容易使人落寞。顾唯突然心情闷得想喝酒,整个北京城这么大,认识的人很多,玩得开的人也多,他需要找人喝酒的话只想找程砾扬,因为在他程砾扬身上没有那种被浮华城市渲染的浮躁,反而可以静下来心听别人说话。
顾唯打电话给程砾扬的时候,只不过响了两声他就接了,他话刚要出口就听见那头传来女人的喘息声,程砾扬也在喘,他在和他女人办事。
“顾总,今晚有何贵干”他喘着气说。
“不是重要的事,看你现在很忙,改天吧,你们继续。”
仓促地挂了线,整个世界又恢复寂静了。
登录好久没玩的QQ,好多头像都是灰色的,永远静悄悄的。
手机在寂寥的夜里响起,显得很空旷。这个号码没有备注,但他一看就知道是谁,这些年,他养成一个很好的记忆习惯,很多东西他只要看过两遍就能记很长时间。
是倪露打来的,她说:“顾总,你是在家里吗?”
“嗯!”
“我就在你家楼下。”
“有事?”
“你下来就知道了”顾唯很奇怪这个女孩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他,但他又好像被她的故弄玄虚给吸引了。
他下楼,就看见女孩在昏暗的灯光下冲她爽朗地笑,她说:“我们走吧。”
“去哪!”
“你去就知道了。”她坚决不说,搞得神秘兮兮的。
顾唯发现这个小姑娘胆子越来越大,不像之前那样,一见到他就躲。
顾唯跟着她走,就当是出来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