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加浓郁。
漆黑的天空,看起来似乎就要崩塌陷落。
木家庄院里,一声女子的尖利惨叫划破了深夜的寂静,紧接着是男子愤怒又惊恐的吼叫。叫声瞬间撕破了木家庄院所有人的美梦,仆人们纷纷醒了过来,点起了灯烛。
夕城坐在屋脊上望着下方的一切,夜色中清冷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犹如无聊时俯瞰尘世间的神衹,目光淡漠无情。
她看见木夫人和木桉华带着婆子婢女脚步快速往她的院子赶来。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住在另一个院子的木夫人和本该在前院的木桉华这么快就一起出现了,而且母子衣裳整齐,发髻不乱,而且不问不查就知道叫声是从她的院子里传出来的,显然他们一早就知道院子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原本就是他们母子三人设好的局。
虽然一早看清楚了现实,可夕城依旧感到寒心。可她并非逆来顺受的木夕城,她可以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一忍再忍,然而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既然木家人如此厚颜无耻,那么她就将这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木家母子两人奔进了夕城的院子,走在最前面的婢女们手里提着灯笼,将院子照得通亮。他们看了看,木夫人和木桉华发现夕城的房间房门关闭,一片漆黑,而是隔壁房间亮着烛火。筱梨和筱菊惊慌失措地站在院子当中,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木夫人和木桉华匆匆忙忙,脸上看起来还有些兴奋,顾不得多想,两人就立刻走向那间亮着烛光的房间。
木桉华一脚踹开了门,木夫人还没看见里面的情形就假惺惺地用手帕遮住了脸,一边既惊诧又痛心疾首地嚎叫:“哎呀!你们两个怎么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来……你们真是年轻不懂事。虽说你们两人有婚约在身,可是行事也该有些分寸,你们这不是让人看笑话……”
木夫人半掩着脸正说得十分入神,突然肩膀被儿子拍了一下。
她眼角瞥去,只见儿子面如死灰。
不对啊!
木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放下耙子抬眼望去。房间的桌面上烛光摇曳,幽幽的光芒并不十分明亮,只照出了旁边双弘俊阴沉至极的脸,以及床边地上瑟瑟发抖的一团人影。木夫人顿时觉得不对劲,一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转眼看向地上,只见地上的人衣不蔽体,抓住一个被角想要遮住身子,却浑身抖入筛糠。她脸上挂着两行泪水,面白如纸,痛苦又绝望地望着木夫人,仿佛是在向她求救。在她的身下,鲜血缓缓流出。
木夫人一呆——这分明是木玲华!
“木夫人,木公子。”双弘俊就坐在桌边,满脸杀气,“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木夫人眼一翻,直接晕倒过去。
这场戏,到此结束。
夕城站起身。
接下来就是鸡飞狗跳打打杀杀,她没有兴趣看这些,她觉得自己需要先出去透透气,然后再回来踩上一脚。
夕城静悄悄地落在孙管事家的院子当中。
孙管事家里面的人都站在院子里。刚才木家庄院里的叫声不仅庄院里的人听见了,就连住在庄院附近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姐?”见到夕城从天而降,孙管事两只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孙管事,我来看看孙鹿。”夕城笑道。
孙管事回过神,连忙把夕城请进孙鹿的房间里。孙鹿的伤势已经好多了,伤口已经长出了新肉,此时听到了她的声音,他虽不能下床行走,可还是靠在床头边望着外面。
“夕城……”见到夕城来了,他脸上一喜,随即又意识到眼前的此夕城非彼夕城,不由得神色黯然,改口恭敬地道:“小姐。”
孙管事觉得奇怪地看看他们。他还不知道木夕城已经死了,只是听到儿子不再直呼小姐的名字,以为是两人已经不再有可能在一起了,心中不禁有些酸楚。
“伤口还疼吗?”夕城问。
“不疼。”
夕城默然点头,在凳子上坐下。
“小姐……心里不高兴吗?”孙鹿细看她的神色问道。虽然物是人非,可是他习惯木夕城的所有神情动作。
“有些不高兴。”夕城道,又笑了笑,“不过会好起来的。”
“小姐若是有烦心事,可以和我说说。我虽然笨,帮不了什么忙,不过我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夕城也会希望你开心。”
夕城微笑地点点头。她就是心里有些难过,所以才来这里找个人说一说。
孙鹿知道她肯定有烦心事,却忍不住问道:“不知我何时能见到夕城?”
“快了。等我把眼前的这件事办完了,就找个人帮你召魂。召魂的术法有一些禁忌,需要很强的灵力,可惜我现在帮不了你,所以只好找别人帮忙。我已经找到可以帮忙的人了,你就放心吧。”
孙鹿一听,脸上又惊又喜:“真的吗?我可以见到夕城了吗?”
孙管事一头雾水:“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召魂?”
“因为我不是木夕城,真正的木夕城已经病死了,我是代替她活下去的人。”夕城解释道,“孙管事,你心里一定很惊讶,不过这件事还请你和你的家人替我保密。我会代替夕城好好活下去的。”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孙鹿认真地说道,眼角带着泪花。
夕城微笑地点了一下头。
从孙家走出来之后,夕城望着茫茫四野,心里头茫然又苍凉。
她这辈子还不如上辈子,现在的她没有家,没有真正的亲人,也没有同伴……她必须感谢孙鹿和木夕城,若非为了他们的情谊,为了孙鹿的那句“好好活着”,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会不会因为一时想不开,忍痛提前到冥王那小子面前算账。
夕城顺着田野慢慢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又顺着河边慢慢走,走累了就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往河里一颗一颗地丢石子。
河水潺潺,回应她的只有石子落入河里溅起的水花声响。
孑然一身。
她发现这才是最孤独的。
上辈子被那个人憎恨的日子,其实还算不错,最起码那个时候她有同伴,有徒弟,还管着一大班术师。
原来只有失去了才懂得以往的好。
早知如此,她那时封印魔君的时候干嘛那么拼命呢?多等一刻钟,等宫主赶回来了让宫主上去拼杀不就好了吗?
唉!
夕城悔恨地再扔出一颗石子。
咚!咚!
石子落入河里,发出两次声响。
不对!还有第二人跟她一样在扔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