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盒中呈现的是红与白的奏鸣曲……麻婆豆腐。鲜红的辣椒和花椒汤汁如同灼热滚烫的岩浆,还在冒着热气腾腾的气泡,汤汁中的肉末上下浮沉。十一块白玉般圆润的豆腐静静躺在饭盒中,撒上了葱花。
仅仅闻一口,众人的脸顿时被一层淡淡的粉红渲染,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嗯,炎夏大陆八大菜系中的川菜,以麻辣让食客欲罢不能。”刹那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三星级的菜品,能够媲美绝大多数酒店主厨了。而且你特别做了十一块豆腐,考虑到了我们的人数,很有心啊。”
接着,刹那又走到了第五席藤正宗身边。这是个穿着像道士的男子,手中怀抱着一柄武士刀,恭敬地呈上了手中的饭盒。
那是一份如同花朵般绽放的龙虾,清澈透明的汤汁散发出奇妙的清新香味,耳边仿佛传来了海水拍打堤岸的声响。
“嗯,法式龙虾,非常地道的做法。”
刹那晃了一圈,忽然拿起最早打开的麻婆豆腐,走到巨鹿身边,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
他把麻婆豆腐喂进了巨鹿的嘴里!
火辣辣的豆腐吞咽下肚,巨鹿那冰银色的皮肤也变得微红,露出陶醉的神色。但随后,它却不住地跺着脚,砰砰砰地跑到一棵大树边,啃食起枝叶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最自豪的料理。”刹那的语气无比冰冷,“两点。第一,厨师是给食客做料理的职业,可是你们看看自己的餐盒里……有谁放了筷子或者刀叉?”
九个人面面相觑,不禁低下头去。
“你们的料理的确很美味,但如果你们在做料理的时候没有一刻……哪怕只是一秒钟,想到食客享受美食时的心情状态,那么你们就不是厨师,而只是一个垃圾制造者。没有餐具的料理,和动物园的饲养员没有什么区别。
“第二,还是那句话,你们的料理很美味……这一点我的鹿都感觉到了。但是,”刹那走到唐宫喻秋身边,问道:“你有想过食客会觉得你的菜品太辣吗?你有想过要准备一些清凉的饮品来搭配吗?”
唐宫喻秋耷拉着脑袋摇摇头。
他又走向藤正宗,问:“不知道你们在光华学园的课程中有没有学过,龙虾这样的海鲜属于性凉的食材。一顿饭吃这样的料理,尤其是你们为了追求味道的极致,选用的是高档食材,其各种特性会加倍地体现。脾胃虚弱的食客会因为其美味而失去抵抗力,但在用餐结束后体内会充满凉气,普通人可能只是放个屁或者拉个肚子,而身体虚弱的人可能会胃痉挛。”
刹那一拍桌子,厉声问:“你们能说,那些身体不好的人就没资格成为你们的食客吗?你们能说,他们吃了你们的料理后发生什么,不关你们的事吗?!”
寂静。一片寂静。哪怕是在冰块中待着的瑞山,眼珠也随着刹那的移动而转动。
“嘛,不过你们也不用太在意,毕竟光华从来都没有教过你们这些。”刹那的语气忽然温和起来,重新挂上了和煦的笑容:“可是当你们走向世界,世界的美食界会默认你们懂得这些。世界允许犯错,但不会允许无知。”
“刹那老师,”夏天声音弱弱地举手问道:“你说的第二点,是炎夏料理中的阴阳调和吗?”
“哦?果然如同你的料理理念一样,你知道得还蛮多。”刹那赞许地点头,竖起五根手指说:“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五种名为‘禁手’的料理理念。
“第一种,黑暗神曲魔王手,黑暗美食界的暗黑秘技,以味道至上,只要能吸引食客,哪怕用毒也无妨。
“第二种,幻彩天城圣光手,追求料理的华丽,从颜色到味道都要完美,用最高级的食材,做最高级的菜品。
“第三种,圣地炎上火龙手,主要是在非洲、熔岩合众国和沙漠区域流传的理念,通过火焰的温度来传达厨师的感情。
“第四种,撕天裂地幻影手,这是在东海群岛、欧洲流传的,他们很少会去过度加工食材,而力求保存食材本身的味道,哪怕生吃也可以。
“第五种,冰火万象太极手,炎夏传统的料理方式。这也是我希望你们能领会的理念。”
刹那举起龙虾饭盒说:“打个比方,我们把所有食材都分为四种类型:寒、热、温、凉。对于植物来说,冷色系颜色的植物偏寒凉,暖色系偏温热。绿豆、蔬菜、木耳、荞麦、蘑菇,因其与地面近距离接触,吸收地面湿气较多,同时需要用水来浇灌,所以性偏寒凉;暖色系的辣椒、胡椒、红枣等性偏温热。水生的植物……比如藕,性凉,而在土里生长的土豆、山药、花生等偏温热。水果的话,热性水果有樱桃、桃子、栗子、大枣、核桃仁,凉性水果则有香蕉、甘蔗、芒果、枇杷、苹果、梨、草莓、柚子、橙……夏天很多水果都是凉性的。
“古代神书《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提到了阴静阳燥的原则,平时活动较多、跑得较快的动物,比如牛、羊、鸡,其肉食大多属于阳,性质偏温热;活动较少、经常趴着不动的动物,比如猪,其肉食常常属于阴,性质偏寒凉。跑得越快的动物,其热性就越大,狗肉比羊肉热、羊肉比牛肉热。飞禽动物,因为飞行需要很大的体力,所以飞禽的性质比地上跑的牛、羊等动物的热性都高。水生动物,大多偏寒凉,不过淡水虾和淡水鱼性温。鸭子会下水,也是凉性的。
“当然,很多食物都是性质平和的,比如橘子、生姜、荔枝、鸡蛋等。橘子肉是热的、橘络是凉的,生姜肉是热的、生姜皮是凉的,荔枝肉是热的、荔枝皮是凉的,鸡蛋黄是热的、鸡蛋清是凉的。如果吃荔枝上火,那么泡水就可以了。
“冰火万象太极手,就是熟知这些食材的寒热温凉,不仅寻找味道的搭配,更寻找性质的搭配。炎夏有句古语:春夏养阳、秋冬养阴,就是说夏天是燥热的时候,人体内火气上涌,所以吃些偏凉的食物,而冬季则吃偏热的食物。至于春秋两季,因为处于过度的季节,所以尽量不冷不热,温凉平衡最佳。”
说着,刹那轻呼一口气:“给你们举个现实的例子就懂了。”
澎湃的寒气从他身上爆发,炫目的银色甲胄迅速遍布全身,如同水晶般闪耀。背部的骨骼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他的后背披上了一个厚重的半圆形甲壳,甲壳、肩膀和手脚的关节处都长出了无数锐利的骨刺,闪烁着噬人的冰芒。
双臂几乎膨胀了两倍粗,手臂侧面长出了鲨鳍,像是弯刀一般恐怖。脊椎处的骨骼向外伸展,三条覆盖着尖刺甲壳的尾巴伸出。
银色合金同时也将刹那的头部包裹起来,形成了一颗龙头的形状。
已经见过刹那变身斩月魔神豹王的四位十杰只是轻微地惊讶了一下,而其他人则嘴巴张得都快伸到了地下。
“不用害怕,你们以后也会掌握这样的能力。我想说的是,这是我的梦幻细胞冰灵霸龙……当厨师足够强大时,就能够操纵一些超自然的力量,比如风,比如火,比如冰。我的冰灵霸龙细胞是冰属性的。
“但就如我之前所说,冰火万象太极手讲究的是阴阳平衡、冷热搭配。当我体内的寒气太重时,会影响到身体器官机能,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不用十年我就会因为脏器过于寒冷停止运转,嗝屁掉。所以我去了一次印度洋沿岸的熔岩合众国。”
刹那退后几步,地面突然裂开缝隙,滚烫的岩浆涌出,化为软甲覆盖住他的上半身。接着烈焰盘旋升空,凝聚成头盔、肩甲等一个个部位,凭空浮现,落下。每一块铠甲上都有着灿金的云雷纹。
他的脊椎处突然绽放出一片深邃的光芒,烈焰凝形成一头仰天咆哮的火龙,牛角、龙鳞,两只巨爪搭在他的双肩上化为护甲。背部的骨骼发出噼啪的爆裂声,还展开了一对斩刀状的巨大龙翼,仿佛天空的幕布。鲜血淋漓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铿锵声中,他的左臂涌现出无数赤色骨质物,凝结成巨大的龙爪。珍珠蚌般纹路的岩浆在他脚下出现,伴随着无数火莲绽放,右臂上布满覆盖荆棘的黑红色甲胄,肩膀处出现一颗牛角骷髅。
而刹那则依旧保持着白银冰甲和三条寒冰枪尾。
“我去熔岩合众国,抓了那里捕获等级110的炎帝,和它交换了脊椎。你们可以想象自己的体内有一股气,这股气平时是温和的,但会受到外界天气和所吃食物的影响而变得寒冷或者燥热,人体便会生病。你们可以看得出来,现在我体内的炎热和寒冰相互调和了,细胞进化为冰炎霸龙修罗,所以才没有嗝屁。”
众人发出一阵轻笑。
“所以啊,你们做菜的时候不要只考虑用一种食材就能完成料理。龙虾性寒,所以适合来杯黄酒,或者在料理的时候加点姜片;豆腐是不好消化的食物,加上辣椒、牛肉性热,刺激肠胃,更加是雪上加霜,如果吃完那一整盘怕是整个晚上胃都会叫个不停,那是胃的悲鸣啊。美食应该是带来幸福的东西,怎么能让胃哭泣呢?”
“刹那老师,”唐宫喻秋忽然举手问道:“寒热温凉我们知道了一些,那食材好不好消化呢?”
“嗯,豆类、油炸、辛辣、肉类,都是非常不好消化的东西,尽量要少在菜品中用……当然不是说不能用,比如说你可以加一碗白萝卜汤,加一点山楂,用来帮助消化。
“除了食材的属性搭配,我还要跟你们讲的另一方面是五行搭配。人体里有五脏,脾胃属土,肝脏为木,心脏为火,肺脏为金,肾脏为水。一个人脾胃虚弱,内有寒气,但很可能她的心肺燥热。在春夏季节的时候,外界天气回暖,人体内的阳气复苏,极容易导致心脏、肺脏被火气侵占,口干舌燥,想吃大量冷饮或冰的料理。但这样一来,由于人体内的气是固定的,当心肺的气过于盛大,脾胃的气就会变得非常脆弱,即使再美味的食物也无法下咽。
“还是拿梦幻细胞来举例子,当我最早拥有冰灵霸龙细胞时,脾胃极寒,因为冰也是水的一种,肾脏的气骤然增强了,但土属性的脾胃和火属性的心脏却衰竭得很厉害,而由于水生木,所以肝气也特别旺。具体表现就是头发长得特别快,但体内营养物质和魔力循环越来越差,情绪非常容易暴躁和沮丧。
“当我要引入能够调和它的力量时,不能引入极热的,因为那会导致两股极端不同的气在体内碰撞,更加让身体恶化。我选的炎帝其实是生存于火山中的龙和牛混合生物,其力量并不是火焰,而是灼热的大地,正好补充了我脾胃和心脏的衰弱。所以你们在处理极端属性食材时,不要以为加上相克食材就可以了,还要有调和的食材缓冲。
“我们往往从食客的精神状态、面部表情就能看出来他们五行脏器的状况,牢记一条,当你的食客体内的五行之气并不平衡时,寒性或者热性的食材都不要使用。最适合的是温凉的食材,温性与凉性三比一或者五比三,菠萝杨桃、木瓜薏米、花生红枣、板栗核桃、枸杞山楂、莲子百合这类食物都是最适合用来调和阴阳的。要记住人体五行是相通的,所以你的料理中也应该比例均衡,根据食客情况有所侧重。
“你们在光华学习的课程中可能还会讲到一些关于五谷杂粮的课程。这类食物的确很有营养价值没错,但想想看,人类为什么会吃五谷杂粮?因为最早的时候农业不发达,没办法对作物进行精细化的加工,吃它们就和吃草没什么区别。当你们接触这类食材时,一方面是要量少、精细化熬制,另一方面是要搭配好消化的食材,否则胃部很快就会失去消化动力。”
刹那吹了声口哨,那正在吃草的巨鹿立刻跑来。但刹那却抬起右手,顷刻间巨鹿身下的大地崩裂,无数岩石翘起。接着,他背后的三条枪尾闪电般射出。
“你们可以去看看。”
当九人从座位上离开,围到那塌陷下去的坑洞旁边时,才发现那头巨鹿已经被完美解体,从地底蔓延出的岩浆将肉块覆盖住。
刹那收回枪尾,说:“今天,我们的午餐就是这头鹿了。鹿是比任何动物都好动的,肉极热,那么按照我教给你们的冰火万象太极手,现在你们有谁去找那些相克食材和调和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