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纪玲珑的心情有些烦闷,从赏金公会去往内城古月学院的路程,其实并不算远,然而她却觉得这条路仿佛格外的漫长。
行走在内城宽阔整洁的青石街道上,并没有外城的喧闹和嘈杂,反而有一些安静。不知不觉已到了黄昏,乌云压得很低,令人稍感沉闷,微微晚风袭来,有些寒意。
距离古月学院越来越近了,可纪玲珑却觉得心情越来越沉重,不由地放慢了脚步,皱着眉,喃喃道:“姐姐要我努力修行,可我除了在符术上略有小成外,其余四门功课却毫无建树。”
随即又自嘲一声道:“该说一塌糊涂,糟糕透顶才对。”
心想着,近来学院时常传出倒闭的言论,如果传闻是真的,那么自己不仅会辜负了姐姐的期望,纪符氏的复兴也将成为天方夜谭。
原来,虽说她的修为已经超越了“冥气”十级,达到了“冥之力”的层次,在玉蝴蝶的帮助下也顺利地成为了一名冥士。但她所以能够进入古月学院,并非是资质有多么的出众,而是因为她的入学名额是玉蝴蝶花费十万金币买来的。
为此,玉蝴蝶甘愿沦为人人唾弃,律法所不容的盗贼也再所不惜。一旦古月学院倒闭,非但玉蝴蝶的牺牲将付诸东流,她所肩负振兴玉符氏一脉的使命也会沦为笑谈。
想到这些,纪玲珑顿觉心烦意乱,回头远远地瞥见小骷髅正慢吞吞,晃晃悠悠地走在后头,已经落了老远,不由地喝斥道:“笨头笨脑的呆瓜,您老人家能不能走得再慢一些。”
小骷髅自然不会开口回答,更不会理解纪玲珑所说的乃是反话,只见他摸了摸脑袋,停下了脚步,愣愣地望着纪玲珑。那一副萌萌的痴呆模样,令纪玲珑既觉生气,又觉好笑。
“罢了,你和我一般样,都是个残次的便宜货色,我俩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纪玲珑苦笑一声,随即径直朝古月学院走去。小骷髅呆立片刻后,倒也加快了几分步伐,跟了上去。
过不多时,纪玲珑和小骷髅终是抵达了古月学院。
这是一间落没的学院,院门前好大一片空地,冷冷清清,有些惨淡。一株萧条的枯树,树下几丛杂草,草丛间,数朵瘦弱的黄花正蜷缩在墙角偏僻之处。那灰褐色矮墙也是坑坑洼洼的,满有污迹。
一只斑点雀鸟停驻在院门顶的半块烂木匾上头,叽叽歪歪叫个不停,难听之极,而那半截木匾上写着的正是“古月”二字了。
纪玲珑抬脚刚欲走进学院大门,却见一位满头银发的驼背老者,佝偻着身躯,缓缓地走出院门,看起来已有百岁高龄了。他便是古月学院的院长,古德。
老院长似乎眼神不是很好,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纪玲珑,而是朝身后院门内摆了摆手,道:“你们两个快些把梯子搬过来。”
“是的,院长爷爷。”
院内传出心情低落的回应声,随后便见一胖一瘦两名少年,扛着丈许长梯走了出来。这二人纪玲珑非但认得,还很熟悉,只因他们三人有一个共同的不雅绰号,被学院的同学,老师们戏称为“吊车尾三人组。”
那胖少年名叫石墩,十二三岁,看上去比纪玲珑还要小上一些,圆乎乎的有些可爱,也有些憨厚。人如其名,其长得也活脱脱像一个矮石墩,除了皮糙肉厚外几乎别无所长。进入学院一年多以来,便从未让出过“头把交椅”的宝座。
黑瘦少年叫作否泰来,与石墩一般大,平日里不苟言笑,惜字如金,可一旦发起怒来绝对是个狠角色。他在格斗术的修行上也算是天赋异禀了,可惜冥力,召唤,术法,符术这‘四课’却是一窍都不通。这一点倒与纪玲珑的严重偏科状况大同小异。
此刻“吊车尾三人组”聚集在学院门口,三人六目相对,沉默不语。
半晌之后,纪玲珑朝二人尴尬一笑,随即走到老院长古德的跟前,恭声道:“院长爷爷,拿梯子做什么呢?”
老院长古德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少女,怔了一下,这才认出她来,道:“原来是玲珑啊,我这眼神可越来越不好使了。对了,你刚刚问的什么?”
纪玲珑深知老院长年事已高,眼睛,记忆力都不太灵光了,并且前些日子还大病了一场。虽说他曾经也是一位实力出众的冥将,毕竟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阻挡。任凭你修为再高,实力再强,总有风烛残年,油尽灯枯之时。
所以纪玲珑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搀扶着老院长,指了指门侧的石阶,道:“院长爷爷,您坐下休息一会儿罢。”
老院长轻抚着纪玲珑的额头,微微笑道:“好孩子,不用了。”
尔后,只见他抬头仰望着院门顶端那面破旧的木匾,其深邃的眼眸中尽是眷恋与不舍。良久以后,叹息道:“五十三年前,这块牌匾是我古德亲手挂上去的,没想到今日……”
老院长终究没有再说下去,呆立半晌后,朝石礅和否泰来吩咐道:“摘下来罢,小心一些。”
他说“小心一些”,既意指摘下木匾时要小心轻放,同时也是提醒二人要当心危险。
“是”,二人应了一声,随即将长梯搭在院门前的墙沿上,准备取下木匾来。
“等一等,为何摘下牌匾,莫非学院真的要解散了么?”纪玲珑紧咬着嘴唇道,虽然学院倒闭的传言由来已久,当传闻成为事实,她仍然不愿意去相信这是真的。
石墩和否泰来低着头,脸有落寞之色。终究还是石墩率先开口,嘟喃了一句:“他们说是合并,不是解散。”
“他们是谁,天鸿学院么?”纪玲珑追问道。
石墩点了点头,以示默认,否泰来则是咬着牙,握着拳,始终一言不发。
“咱们学院数百名学生,十多位老师,全都并入天鸿学院了。唉,只剩下我们三个。”石墩叹了囗气,抿着嘴道。
“只剩我们三个……”
这几个字便好似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地扎入他们的心窝,即冰寒刺骨,又痛入心扉。
三人同病相怜,相顾苦涩一笑后,尽皆低下头来,无言,寂静!
老院长古德瞧见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满是羞愧与自责之色,其眼眶也微微有一些湿润。毕竟他身为学院的院长,无法让孩子们继续学习,这是他的失职,却也是他的无奈。
古月学院身为老牌的甲级学院,曾经也辉煌过。二十余年前,甚至还夺得过“学院竞技联赛”乌略城赛区的冠军,曾代表乌略城前往阿鼻圣城参加总决赛。
那时的古月学院可谓是风光无限,一时无两。可惜从那以后,特别是近些年来,学院的状况已是江河日下,早已不复当年。
在近三届的“学院竞技联赛”甲级赛中,古月学院几乎都是垫底。最新的学院排名,古月学院也已经落到了最后一名,排行第十六位。按照联赛的赛制规则,古月学院已然被降级为了乙级学院,这意味着古月学院只能去参加更低层次的乙级联赛。
乙级联赛由三十二支乙级学院战队组成。由于乙级赛并没有甲级赛那样合理,安全并行之有效的保障制度,经常会发生诸如打假赛,潜规则,甚至是暗箭伤人,操纵比赛结果的黑幕。因此乙级联赛又被戏称为“黑赛”,并且乙级学院战队通常也很难获得赞助商的亲睐。
对于如今实力孱弱的的古月学院来说,要想从乙级联赛中脱颖而出,取得前两名的佳绩重返甲级联赛,几乎是绝无可能之事。老院长古德所以忍痛将古月学院并入排行前十的天鸿学院,便是为了让学院的学生和老师们可以留在甲级学院的行列之中。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有更好的前途。
可令古德没意料到的是,这三个孩子由于其“吊车尾三人组”的名号实在是“声名远播”,竟被天鸿学院以名额有限为由排除在外。虽说古德也曾替他们极力争取过,可终究还是被他们一句“我们收垃圾,但不收垃圾中的垃圾”给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