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谁走?怎么走?到哪儿去?
拍卖会上静得落地听针,没人能想到林妙微会为了一株养气草出手。
林妙微上前一步,那拍卖的修士就后退一步,直到他快要撞上见势不妙冲上来的打手,才有勇气战战兢兢地开口:“林仙子,这这这,不太妥吧……”
凤凰火懒得答他,只问后面的两个打手:“你们想好了?”
两个被闵丽从止戈峰借来的筑基修士面色愁苦,他们虽知不是林妙微的对手,但挨上一顿揍总比在完不成峰主交待的差事要好。为左的拱了拱手道:“林仙子,职责所在,我们兄弟要献丑了。”
“林师侄,你若是执意如此,师伯我也只好自讨个没趣。”那守一峰的中年修士站出来,面上也是无奈。他修为虽比林妙微高,但火灵气中最为煊赫不凡的凤凰火岂是浪得虚名?即使打得过,怕也狼狈得很。
林妙微一双幽深的眸子古井无波,平静地望着拍卖会场上在座的修士。
“算了,我不为难你们。”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放过了所有人。
纤细又洁白的一只手,扬起青布包裹的长剑,那布条仿佛有灵性般舒展,张脱,萦绕着剑身浮动,从深沉的青色,展开为鲜血般的猩红,最终化为燃尽天地的焰红!
她抱起气草的花盆,向着前方随意挥了一剑。
叶庭本来以为自己会被火灵气灼伤,却万万没想到林妙微周身俱寒,冷得好像严冬风雪扑面袭来,让他从叶至须打了个寒颤。
震耳欲聋的响声。劲风中尘土弥漫,墙上被轰出一个边缘焦黑的大洞。
林妙微带着叶庭走了出去。
养气草抬头,望了望金灿灿的夕阳落在拍卖会场明黄的楼阁上,旁边一方湛蓝的青天,他长长呼了一口气。
原来这就是逃出生天。
令他好奇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是,并没有人敢追出来,林妙微抱着他的花盆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就像他们原本今天就是商量好逛集市一样。
“林师姐,多谢你出手救我。”
叶庭首先道谢。
“不必客气,我听不下去止戈峰的几个人聒噪,找个借口出来而已。”
这倒是实话。
“林师姐,他们不会来追你吗?”
“他们敢?”
“……”
“……”
叶庭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是此刻才发现,和女孩子聊天不是自己的长项。尤其是和林妙微,两人话都不多,难免尴尬。
他很想和林妙微多说些话。
虽然彼此的世界很遥远,但他有一种模糊的,混合预感和亲切感的直觉。或许这便是他此日的机缘?
而且,他觉得林妙微比柳如眉好看太多了,说不上来的好看。
努力啊小叶!你可以说出来的!
他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林师姐在哪一峰?”
“你是什么草来着?”
他们突然同时问出口。
悠悠的晚风,吹过林妙微细碎鬓发。晚霞温温柔柔地洒在莫名紧张的一人一草身上。
“首阳峰。”
“……养气草,就是,筑基丹,融金丹,都需要放的,提供灵气的草药。”
“哦,这样。”
她是真的很擅长把天聊死啊!!!!
叶庭在心里默默叹气,这话他真的没法接。
是否林仙子根本不想与他寒暄呢?
小叶闷闷地,思忖接下来该怎么开口。
“你回天外峰之后,可有去处?”
林妙微这话问得很奇怪。叶庭心想,天外峰不就是去处吗?
“去处,我之前是在灵植苗圃的,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他望着女孩美玉雕琢般干净的面庞,一时间有些惘然。她身上还有淡淡的皂角香,很好闻。
“你没地方去,可以来首阳峰。”
林仙子说完,又是一阵沉默。她是真的不擅长交谈。
斜阳几道,炊烟袅袅,集市上有不少修士已经收摊,分赴天外峰的内院吃饭去了。
自己的大脑是不是已经被植物同化了?叶庭心想。他很感激林师姐这句话,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如果不把自己见她的亲切之感表达出来,纵使某日化成人身,也是白长了一张嘴。
这种感觉很古怪,友谊,亲情,都差得有些离谱,更不像是男女情愫。
难道是因为他被选择了?
拍卖会上无数的奇珍异宝,她却单单要带走自己。她又是受人敬畏,道法高绝的凤凰火。
而被选择总是令人心头一振的事。
“师姐,我想去首阳峰,但你不能这么把我捧回去,因为我不只是是一株草。”
叶庭的叶子在夕照里缀着浅金的光。
他做过人,这辈子还想再做一次。
若是林师姐就这么带他回去,他仍是一件物。
而他绝不想自己和林妙微只是物与人。
练过心法,行过剑诀,通过了内门考核,他才配做凤凰火的同门。
“我明白了。”林妙微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多谢师姐。叶庭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师姐听了不要责罚。”
“你说。”
“天外峰的商沉月师姐,天赋与道法俱佳,但她双腿受伤,今年未必能全力准备入门考核。林师姐,你看……”
叶庭说这话时很不好意思。但商沉月处境困难,今年尤其想在内门立稳阵脚,他总要帮忙问上一句才好。
“你想让她也上首阳峰?”
“咳咳,我就是问一下可能性……”
“你可知道拍卖会上,为什么无人敢与我同桌而坐?”
“这……不是因为林师姐道法惊人吗?”叶庭呆愣愣的,没想到其中仍有原由。
林妙微神情冷清的面上,忽然扬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你可以回去问问她,愿不愿意上首阳峰,若她愿意,也可以留下来。”
“多谢师姐!”
听这话的意思,事关首阳峰看来还另有蹊跷。叶庭也不多想,先谢过了林师姐。
他们向着集市的尽头走去,林妙微也不爱逛街,只是信步走着,看也不看两旁的摊位,直到人影寥落,街道空阔起来,叶庭心想作别应当就是此刻了,心里面还有些不舍。
“三位,看皮影戏吗?”
叶庭循声望去,却是一辆老旧的驴车,车头上三展小黄旗,写着皮影戏三个毛笔字。车板上面修了个木条钉的厢子,座位也是木板,一张蓝布棉门帘挡住了里面大半的情形,隐隐约约露出昏黄的隔亮油纸布,几缕影子在上面滑稽地挪转。
他又看了看四周,只有林妙微一人路过,何来的三位?
就算那店主能知晓自己有灵,也还差一个啊?
“古怪得很,你去看看。”滕老仙哑着嗓子,沉吟出声。
叶庭这才想起识海中还有一缕残魂。
黄昏的寒风吹得他一个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