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扫见众乡邻进来,中间簇拥着一个老者,料是村中里正,虽是病中却也不能失了礼数,他忙将手中的碗放下,冲着众人一揖到地,“谢过各位救命之恩。”
方里正忙上前搀扶,“公子不必多礼,还是将养身体要紧。”
待双方各自坐好,方里正才问,“不知公子二人是何方人士,缘何落在这雪峰江中?”
殷紫宸低头沉吟了一会儿,似是在苦苦思索,再抬头眼中已是茫然一片,“不瞒里正,我在醒来的时候,就忘记了许多事情,只是隐约记得是家中出了变故,被山贼追杀,走投无路,才跳的山崖。”他低了头,似是十分难过,太阳穴两边青筋蹦起大高。
方里正见触到人家伤心处,急忙安慰道:“不忙,这些事总会想起来的,倒是你和你的弟兄在这村里,吃住都不成问题,就是这药材昂贵,村民们无法负担。”说到这,方里正的脸皮微微发红,似是觉得有些乘人之危之嫌。
殷紫宸连忙搭话,“是我们弟兄,叨扰各位了,我这就另找住处,至于之前的花销,我以后一定奉还各位。”
他面色稍稍有些为难,“只是我这位兄弟,还未清醒,怕是不便向远处移动,恐怕近日不能搬出贵地,敢问里正,这附近可有什么住处,简陋一些倒无所谓,只要能住人就可以。”
方里正细细沉吟,似在考虑殷紫宸话里的意思,身后江小楼忽然插嘴,“我们村后山脚下有一山洞,倒是可以住人,就是潮湿了些,小时候我们经常去那捉迷藏,你可以搬去那里。”
江月楼狠狠瞪了弟弟一眼,江小楼把头瞥向一边,假装没看见。
殷紫宸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方里正,“这,您看,我们搬去山洞,可还妥当?”
方里正叹息了一声:“按说,你们还在病中,我不该如此催促,但公子记忆缺失,又不知仇家是谁,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这全村老老小小,不得不避开祸端啊!搬去山洞,实在是委屈了公子。”
殷紫宸歉然一笑,“里正的顾虑,在下全都明白,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叨扰多日,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我们弟兄这就搬过去,只是这敌我不明,还请里正和众乡邻为我弟兄多多隐瞒,若有人问起,就说不曾见过我们二人。”
方里正点头,“这是自然,”然后回身叮嘱众人,“大家都听到了吧,嘴都放严点儿,别因一时话贪惹祸上身。”
众人纷纷点头应了。
事情商定,方里正当即找人,帮殷紫宸搬去了山洞,又招呼村民将家里闲置的物品、食粮,送给他二人使用。
待得人都散尽,殷紫宸才静下心来,想这一段时间的前因后果,看来,陆云是得了成王爷的指示,才拼死护住了自己一命,这份恩情,怕是不能报答了。
他起身熬了稀粥,又照顾着陆云喝下,给他擦了把脸,才躺下细细思量以后的路。
看来,上京城是回不去了。就连老天,怕也是存了要让他隐姓埋名的心思。
也罢,只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青阳不再受战乱之苦,自己就算是要做个山野村夫,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陆云这样子,又该当如何呢?
绞尽脑汁,终想不出万全之策,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清晨,殷紫宸先煎了药,在一旁凉着,又熬了稀粥,匆匆喝了几口,依旧照顾着陆云喝粥吃药。随后替他换了被褥之物,在洞口浆洗。待一切收拾停当,看陆云脸色如同往常,他拎了一把柴刀在背篓里,去往后山砍柴。
后山树林密布,荒草横生。殷紫宸身体没有大好,就连上山都觉得吃力。他勉勉强强地走到半山腰,就感觉体力不支,只好找了棵树倚在下面休息。
树下阴冷潮湿,不过三月的天,竟已经冒出了一丛丛嫩绿的野菜,殷紫宸欣喜若狂,顾不上疲惫的身体,忙用柴刀将野菜挖了放进背篓,他起身又在四周转了转,除了几捧蘑菇再无收获,倒是从林中的痕迹,发现了不少动物的脚印,看来明天再进山,有必要做把弓了。
因挂念陆云的伤势,殷紫宸不敢多做歇息,觉得体力稍有恢复,他便着手砍柴,待到日头正午,已经晃悠悠的背着柴捆下山了。
行至山脚,远远地看着一群孩子在山洞前玩耍,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卸了柴捆,在山洞前的一片空地上晾晒,跟孩子们笑了笑,然后进山洞。
山洞里一如走时的模样,陆云还是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山洞里沉闷的可怕,殷紫宸忽然想到出去透口气,刚一回头,眼前放大的一张脸吓了他一跳,不知什么时候,江小楼悄悄跟了进来。
久不在战场,就连警惕性都低了,这要是敌人站在身后,自己和陆云怕是早就脑袋搬家了。
江小楼并不知他心中起了杀意,还一脸嘻哈地凑到陆云床前看了半天,忽然,他像是发现稀奇一般,手指着陆云道:“手动了,他的手动了。”
似是怕一时看错,江小楼又揉了揉眼睛,果然,陆云的手指在轻微地抖动。殷紫宸也是激动万分,他一步跨到床前,仔细端详。
陆云的人,醒是醒了,缓缓睁开的眼睛里,却尽是痛苦之色,脑中似有万把钢刀搅动,让他恨不得以头触地,以解疼痛之苦。
殷紫宸也看出了陆云的不妥,上前一把按住他伏起的身子,回头忙不迭喊地江小楼,“快去请叶叔过来。”
江小楼也吓了一跳,顾不上应答,连忙飞奔出门,一路连跑带跳的,见了叶叔扯了就往回跑,刚开始叶叔还能骂他几句小兔崽子,到了最后,就连走路都变成呼呼带喘,更别提骂人了,江小楼倒落了个耳根子清净。
山洞里光线有些灰暗,模模糊糊的有些遮挡视线,饶是如此,叶叔还是看了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