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抬眼一瞧,见是一个身着粉色绔袍的豆蔻女子应声而入,直勾勾立在门前,楞楞地看着喜袍掩映下的赵明,目光片刻不忍离开。
“从前只听说,桂王爷美英俊朗,唇红齿白,是一个妙人。今日见了桂王妃,桂王爷就被比下去了。”
正在思忖如何应付桂王朱其昌的赵明,乍听人如此赞扬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赵明并不意外,他的女子装扮确实很吸引人,当得起这个评价。
经过几日的适应,赵明发现,在其身旁一定范围内,只要有第二个人存在,无论是男是女,其行卧步履便本能自动学婉约女子姿态,连声音亦似娇莺婉啭。
这,不能不说是哆哆怪事。
蕊儿手捧锈蚀斑驳的铜盆,向赵明福了一福,取代敛衽之礼,赵明学女儿声试探性地与蕊儿套话,弄清楚了蕊儿的身份。
蕊儿本是大内宫女,平时没心没肺,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因此,乘着桂王大婚,蕊儿经众宫女一致推举被发配至桂王府伺候新王妃。
赵明随便一套话,蕊儿小嘴片刻不歇,叭叭地说个不停,什么宫闱秘闻,什么皇家隐事,就没有蕊儿的樱桃小口的不敢往外蹦的。
赵明开始疑惑,蕊儿在大内宫中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一点,赵明百思不得其解。
“蕊儿,王爷呢?怎么还不见他?”
赵明急着问桂王朱其昌的下落,这是他目下最关心的问题。
此时,赵明虽是女儿装扮,但内里却是一个钢铁直男。
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喜时,对于守身如玉十数年的赵明来说,原本应该是个好消息,但前提是,他是那个掀盖头的人,而不是戴盖头的人。
赵明发誓,他的取向绝对正常,以女儿装扮身入桂王府,也只是为了找机会逃脱,而今夜最重要的事是避免与朱其昌“洞房合卺”。
蕊儿似乎是个福星,她给赵明带来了好消息。
“回王妃,子时已过,王爷已在书房安歇。”
赵明大喜过望,这个什么桂王爷朱其昌竟然主动不来,他求之不得,心情畅顺,仿佛肚腹也高兴地唱起歌来。
咕咕咕
肚皮的抗议,赵明才惊觉,今日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紧张感消失,饥饿感顿时就袭来。
“蕊儿,我饿了,有吃的吗?”
蕊儿直接摇头。
“王妃,新妇出嫁日不许进食,再说,西风苑破败已久,纵使有膳房,也不会有吃食。王妃不妨忍忍,明日清晨我便到王爷膳房去取。”
没饭吃,让赵明很郁闷,但今晚的洞房危机算是平安渡过,赵明顶着空腹和衣而睡,蕊儿则在寝房外间歇息。
翌日清晨,天空尚未完全放亮,赵明却早早就被饿醒,昨日大半日没进食,又经过整整一夜,前胸贴后背已不足以形容,前胸、后背倒置,才最能形容他此刻的状态。
整整衣襟,蕊儿引着桂王妃赵明踏上了寻找食物的旅程。
踏出破败潦倒,布满灰尘的西风苑,在蕊儿的指引下,二人向膳房进发。
没办法,谁让偌大的西风苑,除了赵明、蕊儿两人,连只多余的鬼都没有。
昨日被盖头盖着,又紧张无比,赵明无暇注意其他,今日才得空观察桂王府布局。
桂王府好歹是王府,却低矮破败,与周遭建筑格格不入。
四面高耸的楼阁在桂王府这里突然如断崖般凹陷,路衢院墙也都是年久失修,斑驳琳琅,满目疮痍。
桂王大婚牵动着朝野,新王妃的商女身份足以使桂王朱其昌成为整个郢京城的风云人物,无数人对朱其昌投以同情的目光,堂堂一个皇子,正妃竟然是商人之女。
荆帝朱仲仁不喜六皇子,这个消息不是什么秘密,但下旨以商女赐婚,就是赤果果,明晃晃的羞辱,这一对父子俩有什么仇什么怨,能到如此地步。
赵明正四处乱踅摸,走神之际,蕊儿提醒赵明,膳房到了。
赵明好言好语,以尽量温和友善的态度,表明了来意。
新王妃很饿,要吃饭。
“王爷有令,王妃膳食在西风苑自理,不准在大膳房用膳。”
友善换来的是冷言冷语,侧目而向,赵明发现所有的仆妇杂役看,他和蕊儿,主仆二人,都似看瘟神一般,嫌弃无比,恨不得赶紧避开。
赵明带着蕊儿愤懑离开,随意找了一处凉亭郁闷地坐下,赵明想不通,倒是蕊儿表现得波澜不惊,平淡无比。
“蕊儿,依你看,我是不是个假王妃?”
“王妃就是王妃啊!什么真的假的?蕊儿不明白。不过蕊儿认为很正常,桂王妃出自商人家,商人位卑,桂王爷被人轻视,处境势必更加艰难,整个桂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对王妃有敌意,很正常。”
精辟!
蕊儿分析地非常精道准确,这一点,赵明都不曾想到。
赵明在心中赞叹蕊儿,同时也很好奇。
“蕊儿,你呢?”
“蕊儿自然也是这般心思。但蕊儿的职责是伺候王妃,蕊儿不便多言!”
赵明摇头无奈,真不知,蕊儿是大智若愚,还是缺心眼?
这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妹子,是怎么在万恶的封建社会活下来的?
赵明的肚子又发起了新一轮的抗议,蕊儿倏地拽着往长廊旁边花丛一闪。
“王妃,快躲起来。”
赵明顺着蕊儿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白衣侍卫提溜褐色多层食盒快步疾趋。
“蕊儿,那人是谁?”
“王爷的贴身护卫,这个时辰,该是替王爷取早餐。”
不断袭扰赵明的空腹感,催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从王爷虎口夺食。
赵明与蕊儿耳语,蕊儿惊疑地看着赵明,犹豫后木讷地点了点头。
白衣侍卫忽觉身后花丛中有人影闪动,便置食盒于廊中长凳上,折返追过去查探。
白衣侍卫走远后,赵明乘机把黑手伸向了食盒,蕊儿折返后,二人返回西风苑大快朵颐了一番,桂王的早餐虽不丰盛,却很精致。
饥饿感消失后,赵明便开始筹谋长远脱身之计,目下首要之事是弄清自己的处境。
桂王朱其昌好歹是个王爷,桂王府怎会如此寒酸破败?
照蕊儿所说,荆国歧视商人,荆帝为什么会选择一个商人之女赐婚桂王朱其昌呢?
赵明欲问蕊儿,可蕊儿不识字,秘闻八卦很精通,其他的都两眼一抹黑。
“蕊儿,府中存书最多的地方在何处?”
“书?书斋!王府中所有书籍都在书斋中。”
又是蕊儿引路,赵明跟随,七转八拐,总算找到了桂王朱其昌的书斋。
赵明远远就注意到,先前的那个白衣侍卫正在书斋前。
主仆二人刚刚从白衣侍卫手中抢了食盒,心中发虚,但赵明还是壮着胆上前。
刚欲走近推门,白衣侍卫伸手一拦。
“王妃留步,书斋重地,非有王爷允许,不得擅入。”
“本王妃也不行吗?你是谁?凭什么拦我?”
“属下荆轲。”
荆轲?赵明怀疑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一遍后,赵明确认桂王护卫就叫荆轲。
“荆柯,你认识高渐离吗?你知道秦舞阳吗?还有樊於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