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平也不跟他可气,乐呵呵应下这声谢,正要开口请他再把她送回去,可他大将军已经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屋里。
好嘛,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用完就把她扔下了?
大将军府的人都不怎么待见她,周乐平只好一人出了将军府,慢腾腾往回走。
出了长街,拐个弯儿,身后有马车辘辘驶来的声音,她下意识靠边,那马车却在她身边停下了。
车夫挺眼熟,像是见过,再一看车前的灯笼,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是祝观良的车。
她不常出来,居然连他的车夫都认不出了。
车夫请她上车,周乐平毫不犹豫钻进去,见祝观良靠在车里睡觉,刚要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怎么在这儿?”
她以为他睡着了,看他仍旧闭着眼,晓得他是假寐,便道,“章大小姐为情所困要剃度出家,大将军让人把我绑过去劝她,劝好了,这不正准备回去吗。”
“剃度出家?”
周乐平叹口气,“人常说红颜祸水,可谁知道蓝颜也是祸水啊。”
“劝好了?”
“劝好了。”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章大小姐近日就该有所行动了,到时候扭了你这个瓜,你就得为她负责了,章大小姐什么身份,到时候她就不用跟他成婚了。
祝观良面露疲色,捏捏眉心正坐起来,“赵时谦要铸剑你可知道?”
问完才觉得多此一举,又自我否认,“你怎么可能知道。”
周乐平很是不解,“铸什么剑?”
“降魔剑,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传闻,说有了降魔剑就能所向披靡天下无敌,他不仅要铸降魔剑,还要炼丹,庆州战败他好像完全不在乎,甚至那个战败的将军还升了官。”
说话间又笑道,“云轻应该跟你说过吧,那个什么兵部尚书的侄子,原先我只当他是蠢,但还算个对手,现在我觉得他已经不止是蠢了,是彻底的昏庸无道,降魔剑?这种话他居然也信。”
古来皇帝似乎都想要求得长生,赵国百年历史中也不乏有信道者,建业皇帝便是其中之一,建业皇帝一生都在追求道法,他在位期间,赵国涌现出大批修仙问道的术士,当时甚至还设有国师之位,地位仅次于皇帝,专门为皇帝炼丹。
不过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终究没有任何依据,建业皇帝只活到三十岁,最后死在自己每天都服用的仙丹上,那所谓的国师也不过是个游方术士,会点障眼法而已,仙丹也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各种药材糅合在一起的补药罢了。
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还是天天服用,久而久之,拖垮了身体,建业皇帝别说长生了,高寿都没活到。
建业皇帝死后,新皇继位,砍了国师,大肆整顿国内修仙求道的风气,一直到赵时谦这一代,再没出现过什么求仙问道炼丹铸剑的事。
周乐平记得赵时谦之前还曾批判建业皇帝昏庸无道,怎么如今自己却步他后尘也做了昏君呢?
她不相信,也拒绝相信。
祝观良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不过很快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因为赵时谦要用他铸的降魔剑再攻庆州,到时就知道他有没有在骗她了。
周乐平心里很慌,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不住似的,绝望又难过。
赵时谦想要铸降魔剑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庆州一战败后,他出宫散心,在茶馆遇到一个游方高人,说赵国之所以战败,是因为祁国有妖,若非有妖暗中帮助,以祁国的军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跟赵国抗衡的。
赵时谦听着有些道理,便单独见了那个道人,道人说妖授祁国人以机关术,需以降魔剑除之,此为三界天下之大义。
前面因为和亲的事,后又打了两场败仗,他这个皇帝在百姓们之间已经彻底失去了威严,百姓们不信任他,文武百官私下里对他也常有议论,他急需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一个合理又可靠的解释,道人口中所说不正是他心中所想?
人力如何能与妖力抗衡?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怪只怪那个妖,只要有了降魔剑,除了妖祟,赵国得胜还不指日可待。
于是道人被请回宫中,赐封国师,首要任务就是为皇帝炼制降魔剑。
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太后听说了也坐不住了,苦口婆心的劝,“这世间哪有什么妖?更没有什么除妖的道!建业皇帝的下场你难道不清楚吗?如今你还想重蹈覆辙不成?”
可赵时谦一概听不进去,“建业皇帝痴迷长生,是服用丹药而死,儿臣为的是天下苍生,那道人朕亲眼见识过他的本事,儿臣心里自有分寸。”
太后还要再劝,但他已然听不下去,挥挥手让人送太后回去。
朝堂上不少大臣也劝,但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有老臣死谏,扬言要把道人拉出去杀了,跪在地上又哭又喊,说对不起先帝,最后一头撞死在正乾殿的柱子上。
死了人,赵时谦连看也没看一眼,在众臣脸上扫一圈,轻飘飘道,“可还有人有话要说?”
赵鄧按捺不住想要再劝,刑部尚书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
朝堂上一片寂静,赵时谦满意了,挥挥手说散朝。
他是皇帝,这世上还能有他说了不算的事?待降魔剑问世,今日反对他的人才知道自己的行为究竟有多愚蠢。
周乐平不知道赵时谦缘何居然开始信道,但这绝对不是个好的开始,听说太后跟赵鄧都劝不了他,若是任由那道人一直待在他身边,那他迟早会变成第二个建业皇帝。
开始她还想慢慢来,从长计议,但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她再从长计议了。
自从上次劝章婴宁放弃了出家的念头之后,章婴宁往五皇府来的愈发勤快了,表面上看是来帮忙的,但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周乐平其实清楚得很。
周乐平还暗暗指点她,“目的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否则给人看出破绽,早做防备你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