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不会一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
ZARA的白衬衫,ZARA的领带,ZARA的黑西裤,ZARA的黑皮鞋,ZARA的公文包。
“ZARA男”张笑望着手里的酒瓶,他的眼瞳伴着夜场的灯火折射出自己毕业后的七年时光。
不值一提的事业、虚无缥缈的爱情、若远若近的友情,这些就好像走马观花一样,一页页拂过张笑微醺的双眸。
当然最难忘的还是被上司辱骂的今天。
张笑并没有选择憎恨他的上司,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人最怕习惯了,因为习惯了就代表认命了。
张笑不想认命。
同样不认命的,还有张笑对面坐着的白皙青年。
黑色POLO衫,高仿劳力士,时尚豆豆鞋。
都市白领,电商精英,拥有CBD办公隔段一间的部门经理。
他是张笑的发小,女人眼中的八分男,男人眼中的“小鲜肉”。
“你总喜欢在廉价的地方得到高深的答案。”
孙为扶了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随后拿起一串鸡翅,久久未能下口。
镜片上反映着他一闪而过的鄙夷,不知是针对这苍蝇小店的食物,还是针对四周喧闹的深夜食客。
“廉价?这里可是咱们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啊。”
张笑费解的看向孙为,而“从小长到大”五个字,让孙为颀长的身躯微微一颤,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位被街头混混围殴的少年,还有一位楚楚可人的少女被拥在混混头的怀中,无动于衷的看着少年。
这是孙为的过去,一段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的过去。
“因为我不想变得廉价,所以我很少回来,我也劝你少来,你不是想飞黄腾达吗?我建议你第一步就是离开这里。”
孙为忽然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不假思索地痛饮,神经紧绷的一天后,他格外需要好好释放,最好是在糟糕的回忆慢慢浮现之前。
啤酒是孙为屈指可数的爱好之一,他喜欢啤酒微微带苦的味道,因为相比现实的苦涩,那微苦更像是一种奖励。
“离开?怎么离开?”
张笑苦笑一声,他何尝不想离开,可是离开之后呢?谁来照顾他的父母?
孙为抿着嘴,眼里满是悲怆。
张笑的父亲糖尿病已经十五年了,今年还突发性心梗,身为家中独子的张笑起早贪黑,往返于公司和医院之间,两个月前,张笑的父亲方才出院,而张笑的母亲是位月嫂,很少回家,用张笑的话说,他是个“大逆不道”的人,这个年纪,还需要退休的母亲在外受人白眼。
孙为从来不去宽慰张笑,这是普通人的宿命,相较而言,张笑一家算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尚且有些出路,可是这世上多得是没有出路的普通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孙为很喜欢这句话,也身体力行的信奉这句话。
“越是普通的人,越会与普通人打交道,最后泯然众人。”
孙为面前的烤串丝毫未动,可他的手边已经是第三枚绿瓶,瓶口和嘴唇交替的间隙,孙为漫不经心地一句话却回答了张笑开始的问题。
张笑猛地一愣,他就这么注视着在晃晃灯火下的孙为。
孙为懒散的喝着酒,好像从未开过口,可是张笑却突然正襟危坐,目光灼灼的看着孙为,沉默良久。
张笑似乎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但孙为无法给予他,因为张笑的人生只能由张笑自己决定。
“我不想普通。”
张笑的声音并不大,一瞬间便淹没在周围的嘈杂声中,可是孙为手中酒瓶里本徐徐消失的酒水却忽然定格了下来。
“100个人里总是有20个聪明人20个蠢货60个平庸之辈。”
酒瓶里的酒水又开始慢慢减少。
“那我就注定是这60个人当中之一?”
张笑的声音有些颤抖,这种一眼到头的人生,让他看不到希望,而希望的消散正是绝望的开始。
如今张笑正处在绝望的伊始——焦虑。
酒瓶里的酒水再次骤停,孙为并没有回答张笑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身侧一群聒噪的膀爷。
“王哥,干了这杯酒,小弟以后跟你走!”一位瘦弱的膀爷举杯高亢。
“你小子要走大运了,在这条街咱王哥可是NO.1!”一位大腹便便的膀爷举起自己的大拇指,不知是在夸这位王哥,还是在夸自己的英文。
膀爷们的视线中心,一位满面红光的光头正自得意满,拍了拍瘦弱膀爷的左肩,然后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孙为冷眼相观,却吝惜自己的鄙夷。
“一个人只能管自己的一张嘴,社会本来就这样,没必要过得那么精彩,你不是喜欢看的那书…..叫什么来着?”孙为反问道。
“乌合之众。”张笑回道。
“对,蠢货更容易成群结队,不是么?”
孙为抽离自己的视线,瓶子里的酒水又开始徐徐消失。
张笑看了眼热闹的王哥一桌,若有所思,他明白孙为的意思,这么多年来,他所谓的人脉甚至都不如王哥一桌,酒席上推杯换盏的“兄弟情”甚至都无法隔夜。
想走无路,想留无望,想生不能,想死不得。
张笑不再问,他学着孙为,增加着桌上绿瓶的数量。
忽得。
一位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停在街边一个店家的窗口,手机公放着李宗盛的《凡人歌》。
喧闹的小夜市忽然降低了分贝,就连醉眼迷离的王哥都安静了下来,迷离的眼睛望着外卖小哥的电动车,直至那电动车的尾灯消失在夜幕后,方才继续觥筹交错。
王哥并没有在意身前空着的一桌,只是不知为何耳边久久不散一曲。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