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韩箐坐在电脑前玩游戏,晓寒哄儿子睡着后,拿了本书坐到床上看。她把书翻得哗啦啦直响,一本杂志她来来回回地翻过来又翻过去,却没心思看,索性拉过被子睡下了,眼睛却睁得大大的,韩箐一转头看到了:“你今晚怎么了?”
“我想调工作!”晓寒的眼睛盯着天花板。
“调工作,怎么现在突然想起调工作了?”韩箐的目光没有离开电脑屏幕。
晓寒有一阵子没提过调动工作的事了。
晓寒学校毕业时正赶上大学生不包分配,她和那一年毕业的大学毕业生首当其冲地被送进了人才交流市场,美名曰“双向选择”。遇到政策性的转变,谁都无能为力,蓝澜和晓寒同时毕业,她们别无选择地辗转于各个招聘会,用晓寒的话说真是看尽了眼势。蓝澜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逢着我们烧香了庙门就关了,我们也是挥汗如雨地拼搏过来的,凭什么人家一上大学就等于有铁饭碗,到我们了连个吃饭的地方也没有了。你看就是早我们一年毕业的,不也包分配了吗?你早些说我还不如不上大学呢,你看那些没考上学校的,现在谁不都比我们强?”许多单位虽然在那里设有招聘的席位,但他们总能从你身上找出许多他们不需要的东西来,比如专业不对口,比如岗位只适合招聘男生,甚至因为身高、体重不符合要求了……晓寒学的是旅游专业,那个时候她们市的旅游产业刚起步,前景无法预测,多数人还在持观望态度。晓寒知道旅游局是进不去的,招聘也只能是去旅游景区,她们市的旅游景点除了枫叶公园,其余的多在郊区。起初晓寒是想着应聘个别的什么专业的工作,至少能在市内的,但后来她发现背弃专业就等于给本来就没有优势的她又自断一只手,人家门前专业对口的人都排着队等着呢,哪轮得到你非专业的人士说话。几次碰壁,痛定思痛,晓寒想郊区就郊区吧,至少得先找个工作把自己养活了。于是晓寒便被招聘到旅游局下属的一个景点——凤凰山森林公园,凤凰山的主峰因像凤凰而得名,其山间林木茂盛,生长众多的奇花异草,而且寺庙建筑年代久远,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景观和宗教文化景观。
公园距市区三十公里,晓寒每星期天下午乘车回家,周一、周二休息,周三再乘车回公园。因为周末人比较多,算是旅游的“旺日”。
晓寒第一次进入森林公园时,正是初秋时分,鲜艳的红叶摇曳在山里的沟沟岔岔,俊秀的凤凰山主峰在清晨的薄雾里若隐若现。晓寒一下子就喜欢上了那里,再加上工作清闲,同事之间关系单纯,没有是是非非的,晓寒就再没动过调动的念头。结婚后,韩箐说:“要不托个关系花点钱调到市区吧,方便些。也免得你大冬天的半夜上厕所还得跑到外面去,你不怕,我还担心呢。”晓寒说:“有什么可担心的,那可是我们市的神山啊,那么多的神仙在上面住着,妖魔鬼怪是不敢靠近的。”但那里海拔1980米,冬天实在太冷了。在有了孩子后,来来去去地跑实在不方便,晓寒便有了调回市里的想法。韩箐的姑父在市政府工作,虽不是身居要职,但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韩箐跟姑父说晓寒已经在山上工作近三年了,现在又有了孩子,没有人帮着带孩子,看能不能借他的面子跟他们领导说说,把晓寒调到市内的公园管理处上班。他满口答应,说这还不好办,哪天和他们局长一起吃饭时给说说。没过几天领导便打来电话让晓寒去他的办公室。领导先是对晓寒的工作能力大加称赞,说在这些基层的景点他最看好的人就是晓寒了,是很有前途的。然后语重心长地让晓寒想清楚,是想着自己干事业呢,还是想为了家庭牺牲自己的前途。最后他说:“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如果你真的想像别人一样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不想着在事业上有所发展,那你来告诉我,我给你调整。但我觉得你孩子还小,建议你再锻炼两年,两年后你回来时就有资本了,就不像是现在的样子了,即使回来也只能做一个普通的职员。”晓寒一下子没了主意,说回去再想想。
毕竟有人肯定是值得高兴的事,况且事情比想象中容易多了,晓寒一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就兴冲冲地给韩箐打电话,把领导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韩箐也很高兴。晚上两人睡在床上,晓寒还沉浸在喜悦当中,她问韩箐什么意见,韩箐说:“我看还是能调回来更好,这样也就不再麻烦你爸妈了,我也心安些。”晓寒一听不高兴了,说:“哼,你真自私,你就不能为了这个家多付出些吗?”说着转过身去,只留给韩箐一个后背。韩箐看晓寒真的生气了,忙讨好地说:“你急什么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看还是能调回来更好,这样也就不再麻烦你爸妈了,我也心安些。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但是,我更希望你好好奋斗啊,说不定我家的祖坟真的冒青烟了,也光耀我韩家的门楣了。到时候你在外面喝酒应酬,我在家就给你洗衣、做饭、带孩子,做你的贤内助……”韩箐说着把晓寒拉到了怀里……
这件事在晓寒和韩箐的三心二意和优柔寡断中一拖再拖,后来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有时候晓寒安慰自己,也许是领导认为她选择了听从他的建议了吧。不久事实也证明了她的猜测,在单位后备干部的选拔中,她在人们意外的目光中参加了竞选的述职演讲。但事实上晓寒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后悔了,晓寒说单位就那些人,除了年龄大些的,还有一两个影响极差的,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后备干部。
可晓寒现在别无选择了,她只好耐心地等,不就是两年嘛,三年时间都过去了,也不差这两年了。但就在两年时间期限快到时,先是韩箐的姑夫到了退休年限,从此赋闲在家,昔日热闹的小四合院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没多久市里领导大轮换,旅游局局长去了别的单位高就,一切就此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晓寒才明白过来,当初人家说那些话不过是领导艺术,不过是为了敷衍她,领导嘛,谁还能一辈子在一个位置上,麻烦的事能拖过一天就拖一天吧,到时候一拍屁股走人,既不用为难自己,又不得罪人。晓寒悔得肠子都青了,她让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给忽悠了,自己还沾沾自喜呢。韩箐安慰晓寒,反正我们也没花什么钱,你看还有多少人花了钱事办不成呢。晓寒想说如果当初花了钱说不定事儿早就办成了呢,但晓寒没说。晓寒从这件事上总结出来如果谁把领导的话当真,那她就是天字第一号的白痴。
这件事之后,晓寒对蓝澜说:“算了,听天由命吧,也许我命中注定只能这样了。”蓝澜说:“晓寒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首先就拿你自己来说,虽然一周有四个晚上是在景区,三个晚上在家,呵呵,当然在某一件事上确实是有点不方便……”蓝澜不怀好意地笑了下,“但你在山上的几天却不用自己动手做饭,这对于女人来说是何等幸福的事啊!你们一天也不过就是在售票处卖卖票,和游客偶尔发生点小冲突,权当是解闷罢了,生活过得很是悠闲,每周既可享受几天城市的繁华热闹,又可以享受山中岁月的清静。唉,要是我有这种生活就好了!”蓝澜夸张地叹口气。晓寒笑着说:“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觉得好,那你当初怎么拼着命地往市区挤呢?”蓝澜说:“我不过是想劝你想开点,你倒不识好人心!”晓寒说:“行了行了,你的好心我早就知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晓寒有时候还是想调进市区。毕竟琅琅一天比一天大了,如果上了小学,再不能放到爹妈那儿了,会惯坏的。学习不好倒也其次,只怕一天到晚看电视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给糟蹋了。再说蓝澜说得对,男人到了这个年纪,饱暖思淫欲,不看紧点,难保不会在外面偷吃,像她这样经常不在家的,就更容易出现状况了。晓寒对韩箐说:“有机会还是调动吧,这样老在乡下也不是个事,我们总不能老让我爹妈带孩子吧。”但机会却迟迟不来。晓寒不知道为何韩箐不热衷于她工作调动,别的男人,都是想方设法地把老婆往市内调。
晓寒说想调工作时,韩箐的无动于衷让她感到一丝悲哀,难道他不希望夜夜和她相拥而眠?她没有回答韩箐的问话。半天没听到晓寒的回答,韩箐的目光离开电脑,转过头来:“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他又问。晓寒说:“我也只是随口说说,没什么!”晓寒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她闭上了眼睛。
不过,她很快又睁大双眼:“你这周就打听一下旅游局局长家的住处,我周末回来就去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