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轮休的日子,晓寒一进门,边换鞋边问韩箐:“你打听旅游局局长住哪儿了吗?”
韩箐一怔:“哦,我还没来得及打听呢。”
“我对你说的事你到底有没有上心啊?”晓寒突然莫名地从心底升起一股怨气来,她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扔到沙发上,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韩箐赔着笑将衣服拿起来,挂到门口的衣架上:“别生气了,我这几天实在是有些忙,没有顾得上,我明天就去打听好不好?来来来,先去洗手吃饭,吃完还要去爸妈那儿接琅琅呢。”韩箐从沙发上拉起晓寒。
虽然晓寒是下定了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调工作的决心,但真的准备付诸实施的时候,还是有很多顾虑,她一遍又一遍地问韩箐:“你说我们该送多少钱的礼才合适呢,是送东西好呢,还是送现金好些?万一我们送礼人家不收怎么办,人家把我们赶出来怎么办?工作不但调不成,反而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影响……”韩箐心里就更没底了。晓寒问蓝澜,蓝澜说:“你们也太天真了吧,现在哪个领导会把送礼的人拒之门外,他们都敞开着大门等着人们随时往里送呢!至于送现金还是送礼品,我个人建议还是送礼品好些。第一,因为你们是第一次去,和人家又不熟悉,那些人再爱钱也不是谁的钱都敢随便收的,说不定真会赶你们出来,也说不上你们前脚刚走,后脚人家就送到纪检委去,不是我吓你,真是有这种可能的;第二,送礼品毕竟也花不了多少钱,即使事情办不成,权当认个门、搭个线,等以后有机会再去找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第三,如果真送现金,人家也真收了,但事情迟迟不能解决,你还不得冤死啊?”
虽然蓝澜的话给晓寒打足了气,但“有问题找领导”,这都是老话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马路边的阴暗角落,晓寒和韩箐还在举棋不定。
晓寒说:“你说,这会儿他在家吗?”
“不知道,应该在家吧。你看他家灯亮着呢,就是中间那个单元八楼靠东侧的。”
“那如果我们上去他没在家,家里只有老婆或者干脆只有保姆在家怎么办?我们是坐着等呢,还是放下礼品留下我们的名字……你说他老婆或者保姆不会不跟他说吧……如果不说怎么办,我们的东西不就白白扔掉了吗……我可是听说过这样的事的,有些领导老婆为了攒私房钱,收了人家的礼却不告诉老公……”
“已经这会儿了,他应该在家吧。”韩箐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冬天的这个时候,一般人都应该在家的。“我们还是上去吧,我们去得太晚了也不方便。”
站在防盗门前,晓寒的心咚咚直跳,韩箐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谁啊?”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孙斌孙局长在家吗?”晓寒看了一眼韩箐,连忙回答。
门打开了,只开了一条缝的门后面露出一个女人的脸来。
“我是凤凰山旅游区的,找孙局长有点事……”晓寒赔着笑。
那个女人却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问了句:“是你?”
“我?”晓寒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看韩箐。
韩箐也怔在那里,目光怪怪的。
“韩箐,怎么会是你啊,快进来,快进来……”那个女人把门拉开,把两人让了进去。
“你们认识?”晓寒这时才有些反应过来。
这个女人叫田思思,是韩箐高中时期的同学。当时他们一起在县城的一个学校读书,田思思不但长得漂亮,也热情活泼,是班里的文体委员。但由于高三那一年她的父亲得了重病,看病花光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了许多的债,为了还钱,思思决定辍学外出打工。当时韩箐还作为班干部被老师派到她家去劝说她不要放弃学业,因为眼看就要毕业了,以她的成绩考上个好大学应该是没问题的,就在她家屋子后的那条河边,她流着泪对韩箐说她感谢大家对她的关心,但她想过了,即使考上了,那又需要一笔不少的钱,家里现在哪有钱再来让她读书啊?田思思走时,说等找到工作稳定下来后会联系韩箐的,但刚开始田思思居无定所,后来韩箐考上了大学离开县城,两人就再没有联系过。
突然在这种情况下遇上,韩箐感觉有些措手不及。
手里提的东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这是你太太吧!”田思思嘴上说着晓寒,但目光却没有离开韩箐。
“嗯。”韩箐点点头。
“这些年你还好吧?”田思思问,晓寒突然觉得这句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又找不出不舒服的原因来。
没等韩箐回答,晓寒明知故问:“你是孙局长的夫人吧?”其实晓寒环顾了下四周豪华的装饰,想着这必定是局长家无疑了。
“嗯,我叫田思思,你叫我思思好了……哦,你看你们,来了就来了,还带东西干吗……先放门边,走的时候拿上……韩箐,你看我们,这么多年在一个城市,居然都不知道,你现在还常回去吗?叔叔阿姨的身体都还好吧,你和我们以前的同学还有联系吗……哦,你热吧,暖气不太热,我开着空调,你们把外套脱了吧……”田思思只穿着一件乳白色的居家服,手忙脚乱地去找水杯给他们倒水。
韩箐要脱外套,晓寒拉了他一下,指指门边的东西。韩箐会意,他轻咳一声:“思思,孙局长呢,没在家吗?”
“他今晚有应酬,回来可能要晚一些……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韩箐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来坐坐……”
“韩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没有事,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找他啊,这会儿来的,都是有事的。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从孙局长家出来,晓寒挽着韩箐的胳膊边走边嘀咕:“真没想到啊,孙局长的老婆竟然是你的同学。哎,孙局长不是已经快五十岁了吗,她怎么还这么年轻,哦,她和你是同学,本来也不老嘛!”韩箐没有搭话。
“你说这个田思思不会不跟他老公说吧,几千元的东西呢!”
“思思她不是那种人!”韩箐说。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那种人,你们已经多少年没有见面了,你对她有多了解啊,那你说她是哪种人?”
“我想思思既然答应跟他老公说,就一定会说的。我们就先别急,等消息吧。”韩箐紧紧地搂了搂晓寒。
“唉,从今天起,我再不是富贵之人了!”晓寒长叹一声。
“什么?”韩箐不解。
“何为富贵?无须向人伸手则为富,无须向人折腰则为贵。我一向自认为也算是个富贵之人,今天我们这眼巴巴地给别人送礼,算是折腰了吧,真是人生最不光彩的一笔啊!”晓寒夸张地又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