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郑州。某大型饭店门口。
大厨师朱江波,像个孩子似的蹲在停车场门口,四儿小声安慰他:“哥,甭生气了,不值,谁家里还没有个事儿啊。老大的眼睛就是绿色的,光瞧着咱们不好的地方。”
朱江波不爱说话,虽然有点幽默,但自从他老婆走了后,他就更不爱说话了,也不喜欢幽默了,有事除了以泪洗面外,别无他法。
朱江波现在的工作是停车场的一名普通工人,在此之前,他是这家饭店的大厨,挣着中等工资,勉强可以贴补家用,他的女儿朱家琴,是郑州某中学的初二学生。
四儿继续说:“哥,你的家庭情况,老大比谁都清楚,没法子呀,男人就是难人呀,活着不易,如果嫂子仍在的话,估计……”四儿口无遮拦,刚想继续说那个女人,朱江波的眼神像闪电一样射了过来,惹得四儿不敢说话了。
“得,哥,有差事,我走了,你盯着点儿,别让老大继续骂你。”四儿走了,朱江波搓着手,这个冬天有些冷。
朱江波一直忘不了家琴的妈妈,若干年以前,是自己亲手将她从歌舞厅追回来的。那个场合,他不经常去,但去了一次就一生都忘不了。
当时,他还是个配料的小服务生,长得清秀,角色一般,饭店的大堂经理让他去某舞厅送订好的饭菜,没有文化的他,悄悄地进了那个陌生的地方。
男人都喜欢那类地方,可是朱江波不一样,他来自农村,母亲去世得早。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一心一意做人,不喜欢风月,尤其是一生一世只能爱一个女人。
如今,没有几个男人这样专一,尤其是物欲横流、世态炎凉的都市,朱江波算是一个异类。
朱江波快三十岁了,一直没有恋爱过,不是不想,哪个男人不想有个心仪的女孩子一起共度余生。只是朱江波内向,这决定了他的爱情来得晚。他不爱说话,不懂交流,语言是恋爱的致命武器,一个谈吐差的男人,一定不是女生眼中的绩优股。
朱江波路过吧台,看到一个女孩子,正在那儿唱歌,唱的是王菲的《人间》,几个不可一世的小老板,正在下面纠缠不休。菜放下了,小老板给了钱,他却忘形地站在那儿看着她,听她唱歌。那个小老板龇着牙,讽刺道:“哟,这个小白脸子,不会喜欢上娜娜了吧?娜娜可是人见人爱的角色。”
另一个人说:“不可能,我们追了娜娜半年,仍然一个手指头都没有摸到。喜欢他,不可能的事,除非公鸡下了蛋、驴上了天、水从天上来。”
娜娜受了嘲弄,停止了唱歌,将气全撒在朱江波身上。
“你个傻子,快走呀,碍我的眼了。”
“噢,我走,我走。”朱江波头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不由自主地,他的口水流了下来。
朱江波有些明白了,感觉爱情要来了,因为奶奶曾经说过,如果你的心上人来了,你的嘴角会湿润,口水会自然而然地流下来。
小老板们笑道:“娜娜,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如果你愿意嫁给他,你欠我的钱,我不要了,我还送你一车嫁妆。”
“怎么可能呢,娜娜是何等角色,连这家舞厅的老板都瞧不上,会喜欢这只癞蛤蟆吗?”
“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我们认识半年了,恋爱半年了,而且马上结婚。你们说话算话,不然就是放屁。举头三尺有神灵,你们说过的话要算数。”
娜娜疯狂地跑向朱江波,搂着他的肩膀,这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便想起了电视里曾经看过的镜头,如果女孩子愤怒了,就要在她的耳朵旁唱歌。对了,唱什么歌呢?唱我喜欢的歌吧,唱爱情歌曲《纤夫的爱》,这个场合极好,极适合。
朱江波小声说:“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娜娜听到了有些语塞,突然间愤怒地将拳头打到朱江波的脸上。
“船头,我打你的头,走呀!”
朱江波一直在舞厅门口等娜娜,因为,他刚才听清楚了一个誓言。他认为,凡是对着上天说的话,就要兑现的,因此,他在等娜娜,问她何时嫁给他。
夜里零时许,娜娜出来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一句玩笑话,这个年轻人竟然上了心。
娜娜说:“你怎么还没有走?让他们发现,打死你。”
“娜娜,我,我。”朱江波揉着衣角。
“快走吧,戏演完了,他们那帮人想占我的便宜。我文娜娜活了快三十岁,还没有碰到对手呢,我爱的人,还没有出现呢!”
“爸,您怎么还没回家呢?”
朱家琴的声音传来,朱江波的回忆戛然而止。
“闺女,你咋来了呢?”朱江波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在闺女面前,他从来没有掉过眼泪,哪怕娜娜离家出走的那天晚上,他依然没有掉泪。
幸亏是晚上,朱家琴并没有发现端倪。
朱江波觉得应该赶紧回家,无论如何,不能让孩子发现自己的工作被调动了,否则,她就不能好好上学,会分心。娜娜走时,朱家琴就说不想上学了,想打工,照顾家里。
朱江波骑着自行车,小琴琴在后面骑车紧紧跟随。她很爱爸爸,尤其是妈妈莫名其妙地离家出走后,她觉得爸爸太不容易了。
他们家在幸福小区,他们在A座三楼,强强家在B座三楼,而花花家则在C座七楼。C座是有钱人住的地方,连服务都好,如果你开着车进出大门,会有保安敬礼,如果你骑着自行车进门,保安就懒得理你,负责任的会说一声:“太晚了,注意安全。”不负责任的保安会像一只狗一样,抬眼看你一下,然后继续进入梦乡。
琴琴一边推着车,一边说:“爸爸,告你个好消息,我今天考试了,全是优。”
朱江波对女儿的分数非常自豪,这也是他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只有在女儿面前,他才会感觉自己的口才极好,因此,他小声叮嘱女儿说:“琴琴,看着我点,你先别进去。”
朱江波推着自行车,非常悠闲地准备进小区的大门。
他故意咳嗽两声,试图引起保安的注意,保安八子是队长,看到朱江波哼了一声。八子本来不想说话,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学习不好,想求一下琴琴,便赶紧笑脸相迎。
“是波哥呀,我以为是谁呢?今天考试了,我给您说,琴琴又是第一名,您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虽然孩子妈妈不在,可是,您……”
朱江波最讨厌人在自己面前说娜娜,他没好气地说:“本来我要告诉你,周日可以让你儿子小八去我家里复习功课,现在算了吧!”
琴琴紧跟着推车进了门。
八子抽自己的嘴巴。
“哥,琴琴,小八今天可是夸你了!琴琴,我看你们关系挺好的,要不我出钱,周日去世纪欢乐园,如何?”
“烂泥扶不上墙。”朱江波嘟囔道。
琴琴坐在书桌前写作业,朱江波进了厨房,冰箱里还有些肉,他兴奋地对女儿道:“琴,我们今晚吃红烧肉。”
“爸,晚上吃肉不好吧,我们老师可说了,晚上要吃些素菜。”
朱江波看到冰箱里啥也没有了,只有一些剩菜,他摸了摸口袋,还有些零钱,便对琴琴说:“爸去超市买些豆角,做蒜泥豆角,你最爱吃了。”
“哎,爸,你可快点呀,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
朱江波下楼,恰好在广场上遇到花花。花花是琴琴的同学,是大款冯则的女儿。
朱江波问:“花花,这么晚了,咋不回家呀?”
花花搂着试卷,不敢吭声,想了想,问朱江波:“叔,我知道您和爸是发小,他的字,您会模仿吗?”
朱江波写字一流,他自认为,自己的字像自己的人品一样一流。因此,一旦有人在他面前说他的模仿能力极强时,他通常会大悦,尤其是学生面前,还是一个女学生。朱江波心想,她肯定遇到难处了,如果自己帮了她,肯定会扬名的,老师们会知道,同学们会知道,难不成,会邀请他去学校做讲演,到那时候,自己就是风云人物了,什么破大厨,说不定,还会去省政府给省长当御厨呢!
“花花,说吧,何事?我的字当然是一流的!”朱江波在大人面前缺乏自信,他是这个大都市红尘中的一抹灰尘,没有人会在乎他的存在。在饭店里,他自认为是阅历最丰富的人之一,他们不知道,他的自信就像气筒,越打气越多,才能也越多。
“叔,我今天考试不及格,老师让签字呢,您看能帮……”
朱江波明白了,是让自己做坏事呢。不过,好事谁想着你呀,这不算坏事,是善良的谎言,不然,依老冯的脾气,知道女儿花花考砸了,非揍她不可。
“这个忙,叔可以帮你,不过,我有个事情要问下你。”朱江波有些兴奋。
“啥事呀?叔,我爸快来了,他在公司加班呢。”
“一个老板加啥班,你爸最近忙啥呀?”
“我爸呀,公司的事呗,不过他每天晚上八点左右会准时回来的,他要送我去美国读书,不让我参加高考。”
“这就是你爸不对了,奥巴马还说过呢,中国的理化教育比美国都要好。你爸呀,钱多了,压在胸口堵得慌。”
“我告诉你呀,我现在可是一名大厨,你知道的,你爸的公司,如果缺少一名大厨,就告诉我,我去给他帮忙,如何?”
“不过,我爸是做房地产的,公司人挺多的,吃饭的人肯定多,我给你留意下。”
“叔,快签字呀,我爸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