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中,那些不堪的记忆像是针,一针一针地刺在心坎上。
心里跳痛的感觉不太好,让人呼吸都重了许多!
傅九娘闭上眼,感觉喉咙有些酸涩了。
“以后我们就去京城定居吧!”
“我多雕些根雕去卖,凑些银子,再加上把这宅子卖了,我们便搬过去!”
“到时候你开一家小绣庄,我雕根雕维持生计,日后有了孩子,也能为他们挣下些许家业!”
傅九娘转头看着萧寒的侧颜,黑暗中,她却恍惚中能够感受得到萧寒在憧憬。
憧憬未来。
傅九娘感觉胸口蓦然疼痛,她没有搭话。
努力压抑着心里喷涌而出的愧疚和酸涩,傅九娘淡淡道:“等我们有了钱再说吧!”
孩子那么遥远的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
可此时被萧寒这么一提起,她却忽然有了几分萧索凄凉的感觉。
深幽的眼眸多了些许泪光,傅九娘强忍着,可那呼吸却已经无法平稳了。
萧寒也不再多言,有些试探性的话题,也只有试探性的意义。
傅九娘的目的还是要复仇,而他的目的也是复仇。
可他很贪心,心里还非常想要的却是傅九娘复仇以后,心里还能有他位置。
......
入秋以后,天气渐渐转凉。
热火朝天的矿山又陆陆续续死了不少人。
风中的叶子簌簌地落,然后被旷工们重重的步伐给碾碎进了砂砾当中。
余乔父子暗中勘察地形,可惜他们手脚都有铁链,夜晚时走到哪里都清晰无比。
这给他们的逃跑带来了巨大的困难。
就在他们还没有想出对策的时候,夜深人静时,却有一伙人突然将他们父子救走了!
火光映红了半边矿山,那些人朝着火光蔓延的地方奔逃追截。
而他们则被暗中带着往另外相反的方向逃走。
终于,他们到了一个隐蔽的小院。
一番洗漱以后,这个小院的主人见了他们父子两。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留着小胡须,精神抖擞,双目有神,身材消瘦而挺拔,穿着灰色的长衫,看起来像是一位教书的先生。
“余尚书,余公子好!”
黄琦拱手笑道,他远远见过余乔两次。
然而那时的余乔高高在上,哪里像如今这般落魄凄惨!
“您是?”
能够把他们父子从矿山里面救出来的人,余乔不得不小心应对。
就连一旁的余庆都正色待之。
父子两已经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尚书和镖旗将军。
一个正直壮年,然而浑身是伤,穿着青缎褙子,面容颓废而凄苦,凌厉的眉峰仿佛都被抚平,一双斜长的凤眼微眯着,很难想象当初他一皱眉,多少人的身体都会跟随颤抖。
一个正直弱冠,依旧浑身是伤,穿着蓝色蜀锦褙子,面容沉重而硬朗,浓密的眉峰舒展开来,一双黑幽的眼眸淡然深邃,早已没有当初意气风发的得意和骄傲。
“我是前礼部尚书,楚家的人!”
黄琦淡淡道,小姐交代了,要虚虚实实。
“楚文韬家的?”
余乔不敢置信道,京城里谁不知道楚文韬一家死在流放的路上,连边城都没有到。
那一行人感染了痢疾,连押送的衙役都没有一个存活的。
皇上明知道其中的猫腻,仍然装作若无其事,颔首揭过此事。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除了寒心胆颤,还能干什么?
如今朝堂上,成王猖獗,其他刚刚冒头的几位王爷,分掉了晋王留京的势力,大家互相博弈,斗得不亦乐乎。
可皇上才不管,皇上在乎的是兵权。
所以他们家遭难了。
女眷全都充入官奴,男丁流放边城。
“正是,当时的事情不便细说,楚家还有人的,至于是谁,我现在也不方便告诉你!”
黄琦卖关子,事实上也不能说!
余家父子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别人怎么可能信任他们。
不过能够救他们出来,他们已经够感激的了。
“不知道你们家主子救我们,可是有什么要求?”
余乔试探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然而黄琦摇了摇头,然后掏出一本小本子递给余乔。
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世家阀门里面的暗棋和内奸。
这简直就是密集而让人心惊的关系网。
“我家主子的意思是,你们拿着这个最好先回去救你们的亲人!”
“如果到时候你们还能有安家立命本事,那么便将你们所收集到的另外一层关系网写出来就可以了!”
“我家主子也不是谁都会救的,不过是想着当初你能帮楚家说句话,而且两家同病相怜!”
黄琦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余乔。
余乔和余庆闻言,心里一震!
是啊,可不就是同病相怜,一同遭殃!
当初楚家出事,他不过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就被皇上扣了一年的俸禄。
现在想想,他是不是应该感谢那一年的俸禄。
破财消灾那句话,如今想来,果真应验。
这个时候,他们要是还不明白,就是傻瓜了!
楚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他们,也想要他们手里的关系网。
可这份胆识能力,着实让余庆折服。
这本子写的,有些是他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
可见楚家的人没有骗他。
“大恩不言谢,我余乔必定携子回来!”
余庆闻言,立即跪了下去,余乔见状,嘴角流露出淡淡的欣慰。
绝境逢生,对方没有利用,只有相助!
只要他们父子二人不死,必定报答这份恩情。
余乔和余庆在小院养伤,三天以后,便买了新户籍,乔庄返回京城了。
与此同时,黄琦和长风前后去见了傅九娘和萧寒。
“小姐,这步棋很惊险!”
黄琦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觉得这步棋若不是自寻死路,将来必定大杀四方。
傅九娘不以为意,冷淡道:“我们要做的事情,本身就是自寻死路!”
“既然如此,何不死得彻底一点?”
黄琦闻言,嘴角抽搐着,话是这么说的?
可听起来,这么感觉自己上赶着找死呢?
将怀里的银票掏出来,黄琦恭敬道:“这是灵州送来的五千两银票,如今那边已经新开了十三家分店了!”
傅九娘没有接,转头对着黄琦道:“这些以后都交由你来处理,多出来的盈利,留下三千两到一万两左右,其余的全都投到新的店面上去。”
“我要让绣归楼,一路开到京城去!”
傅九冷说着,眼里全是冰冷彻骨的寒意。
她日日夜夜都在绣,她要每一个店内,都有一分镇店之宝。
她要让那人知道,她傅九娘,不是搓扁捏圆的主。
死而复生的,也许不是有福气的人,而是不甘心死去,附身在身体上的恶鬼。
黄琦自然不敢说,主子这个想法不对,相反,这个想法太好了!
到时候他们有势力,有财力,有人脉,想打探什么消息都很方便?
就是灵州那边,吴家虽然扩展得也很不错,可他到现在都瞒着边城里他们真正拥有的势力呢。
“晋王那边,您看要不要放个人过去盯着?”
黄琦试探道,声音显得小心翼翼。
傅九娘知道,晋王是她心里不能提及的伤痛,可比这伤痛更痛的,是亲人的血债。
“不用了,关注他什么时候进京就可以了!”
“既然是故人,怎么也要一同回去的!”
傅九娘冷笑,她期待,晋王再见到她的模样。
也许会把下巴都惊下来,也许还会抱着她演戏!
但无论如何,晋王与她今生,都将是死敌!
傅九娘的痛苦自然不可能跟黄琦说,也不可能跟萧寒说!
他们像是两个住在一起的陌生人,开始了相敬如宾的日子。
一个钻研根雕,企图一夜暴富!
一个钻研刺绣,企图生意节节攀升!
边城里的犯人流放来了一批又一批,傅九娘让黄琦救下了一批又一批。
他们的势力,肆意膨胀!
他们的人脉,遍布州府!
绣归楼仅仅两年半的时间,开遍了整个西北之地,而最新的一家,已经驻扎到了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
整整三年的时候,边城风云涌动。
鞑靼来犯三次,三次节节败退。
边城的人不知天朝有皇帝,可段宏将军的威名,如雷贯耳。
寒冷的天,在厚帘子下来回摆动!
傅九娘在灯下刺绣,萧寒将新雕好的观音像递给她看!
慈眉善目,栩栩如生!
上面的釉打得极好,光泽又亮又明。
黄花梨木的根雕,市面上最少值五百两,再加上是观音像,根雕技艺精湛。
最少也值千两。
“很好,你的技艺又进步了!”
傅九娘漠然道,递回去给萧寒。
萧寒接过,掩下眸子里的黯然。
这一年多来,他没日没夜地钻研,躲在边城诸事不理。
段宏说他疯了,前几次鞑靼来犯,那么好的机会他顾都不顾。
现在呢,他期盼她多关注他一眼,可到头来也是枉然。
上好的银丝炭火烧得屋里热烘烘的,萧寒忍不住冷哼道:“又是隔壁的老黄送来的?”
傅九娘抬首,差点就忍不下喉咙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