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高高在上的时候,曾几何时也藐视过那些蹲下身让她踩的车夫,也曾漠视过沿街乞讨的乞丐。
那些镖师一身臭汗进入市集的时候,她总会皱着眉头放下轿帘,眼里的嫌弃曾经夺目而出。
可是此时,想到萧寒即将变成那样的人,她的心竟然隐隐地泛起酸涩。
“找大的镖局,当跑腿的都行!”
至少那样的活下来的机会多一些!
萧寒闻言,点了点头。
他深沉的眼眸压抑着一丝暴躁,他感觉自己有些矫情!
傅九娘根本不想他待在家里,她也希望他出去,给她腾出方便的行事的机会。
这样也是他希望的。
可莫名的,他却很不爽。
这一夜,因为搬了新家,主院里的厢房很宽敞。
新买的架子床也很宽敞,两床被子,两个枕头。
各自思量的两人没有再靠在一起睡,傅九娘拽着被子,黑暗里,眼睛一直闭着。
萧寒则一直睁着,身边的呼吸时而浅淡,时而粗重,好似心上压着一大块石头。
轻叹一声,萧寒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疼惜。
只见他把自己的被子扔下床去,然后强势地进入到傅九娘的被子里。
猿臂往前一捞,瞬间将身体僵硬的傅九娘给捞进怀里来,然后禁锢着。
“睡吧!”萧寒轻声道,真正闭上了眼睛。
傅九娘僵硬了一会,最终抵不过男人的强势,而且那臂膀带给她的,不仅仅是束缚,更多的是强劲 的力道。
那种力道,充满了力量,让她的惶恐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睡过去的时候,傅九娘还在想,萧寒不在的时候,或许她应该去药房抓一些安神药。
或者买一些安神香。
睡不着那种滋味,好似在油锅里挣扎,她惶恐,心悸,烦躁。
傅九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
天已经大亮,而萧寒却早已出门。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有摇晃的老槐树。
傅九娘去厨房生火,烧水洗漱,然后做饭。
萧寒整整到了午时才回来,拿着一纸契约,领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婆子和一个跟她差不多的小丫头。
“江婆子,会做饭的。”
“刘春花,会绣花的。”
萧寒做了简短的介绍,然后将契约递给傅九娘。
“这个你收好,要是我.......你可以拿去跟他们讨一百两银子。”
“如果我平安无事的话,我一个月可以拿回三十两银子。”
萧寒的避讳着那个字,然而傅九娘怎么会不知道?
她拿着契约看了一下,是死契,签了就是“虎威镖局”的人,可以先拿一百两银子做安家费。然后如果出了意外,可以再拿一百两银子作为抚恤费,押镖一月可得三十两。”
虎威镖局她是知道的,叱咤边城,京城都有分局。
在边城,虎威镖局的名声响得很,就是连朝廷的战乱时的粮草都押送过。
将契约折叠起来,收好。傅九娘看着笑得腼腆的江婆子,穿着石青色的粗布褙子和长裤,脸颊消瘦,眸光温和,抿着干裂的唇瓣,双手无措地攥着衣角。
她好似很不安,忐忑的神情透出一股害怕被嫌弃的惶恐。
另外一个小姑娘却显得要大方一些,她穿着土黄色的旧罗裙,没有笑,然而却安安静静地站着让她打量。
头发枯黄,脸颊无肉,一双杏眼如沐秋水,温柔可人。
手指上有针茧,显然是经常做着针线活的。
“满意吗?”萧寒问道。
傅九娘点了点头,曾经她是楚家的大小姐,配了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四个粗使婆子。
萧寒能够给她的,不足以让她震惊。
可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砺,她知道,这已经是萧寒能够给她的,在边城最好的生活了。
傅九娘点了点头,她想说她不需要。
可她知道,萧寒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宅子里。
边城的天说变就变,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嘞,给你!”
萧寒将江婆子和刘春花的卖身契递给傅九娘,还有他身上剩下的就九十两银子。
傅九娘突然有一种,她确实是他的媳妇,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冰冷的现实,永远都会在一旁嘲讽。
她不配得到这种平静的幸福,她应该是厮杀的,是不顾一切反击的。
她的手会染满鲜血,变成一个陌生而阴狠的女人。
利用人心,应当从身边的人开始。
傅九娘抬首看向萧寒,留给他二十两银子。
“你出门在外,也是需要放些钱傍身的。”
“什么时候开始押镖?”
“明天!”
“这么快?”傅九娘皱起了眉头,她还想给萧寒做两身衣裳。
萧寒点了点头,段宏那边又给他训练出了一批人马,他得亲自过去检验。
“那我现在去买几匹布,给你做一身衣裳!”
傅九娘说着,准备出门。
萧寒伸手拦住了她,低眉含笑道:“不急,镖局会发衣服的。”
“你做好衣服,等我回来穿!”
萧寒一语双关,傅九娘愣了一下,随即附和着点了点头。
有了下人,傅九娘当然不用再去生火做饭洗衣服。
萧寒就要走了,傅九娘感觉这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有一个人救了她,给了她施展拳脚的空间以后,便要离开了。
拿了一两银子给江婆子,让她带着春花去买几套换洗衣服,宽敞的庭院里,两个防走水的大瓦缸旁是有些年头的大槐树。
傅九娘看着萧寒冷峻的面容,他向来话少,哪怕别离在即,他也好似没有嘱咐的话!
“需要带些什么,我去给你收拾!”
萧寒看着昂着头的傅九娘,她的眼波沉静,深邃明亮的眼眸不起波澜。
不悲不喜,像是早已看透生死。
“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你在家注意安全。”
“那些绣品想做就做,不想做就算了。”
“我能挣钱养你的。”
萧寒看着傅九娘手上的针茧,大家千金沦落到要卖绣品,可她却丝毫没有不甘和怨愤。
她越是平静,便证明她心里的筹谋就越大。
像极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不出便罢,一出必定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