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仰目朝天,沉醉在这一片火树银花的美景之中。
“喜欢吗?”
“喜欢。”云锦眸光闪耀,与五光十色的烟花交相辉映。
“跟我来。”
“燕羿风,你要带我去哪里?”
燕羿风也不答,自顾自地牵起她的手。光影浮动,人影被匆匆甩在身后,两人如同鱼儿般,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这里是……?”云锦诧异地问。
远离了喧闹,映入眼帘的是的河床,不远处还有一条搁浅的小船。
“古川河。秋冬季雨量稀少,河水便干枯了。”
燕羿风边解释着,边戴上皮子手套,向河中间的河沙处走去。
河沙上疏疏落落地插着十几个圆筒,只见燕羿风拿起火折子,点燃其中一个圆筒的引信,一束火光带着尖锐的声响划过天幕,火光炸开,金光无数。
云锦还来不及欢呼,金光瞬间怒放,仙女散花一般,开出朵朵姹紫嫣红的花儿。
暗黑的夜空不再寂寞,金蛇狂舞、牡丹怒放、孔雀开屏、彩蝶翩翩……
云锦挽着裙摆,一路小跑:“燕羿风,让我来试试,好不好?”
燕羿风望着她,唇边含笑:“筒子花炮危险,来,给你玩仙女棒。”说着,燕羿风将一支手臂长,小指粗的烟花棒放到云锦手中,点燃,细细碎碎的花火流泻。
云锦孩子气地挥舞双手,仙女棒随着她的舞动,画出了一个又一个亮闪闪的图案。
这是云锦第一次放烟花。
她的童年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整理菜园子,做豆腐,腌泡菜,她不觉得苦。长大后,为了生计奔波,就更没有了玩乐的心思。
此时,云锦仿佛释放出了所有的能量,旋转着、奔跑着,一刻也不停歇。
烟火渐冷,它燃烬华美,只拥有短促韶光。霎那光辉,不代表永恒。但霎那光辉,足以照亮世界。
云锦和燕羿风背靠背席地而坐。
“燕羿风,你怎么会在陶城?”
“不想见到我?”
云锦觉得这对话怎么这么熟悉,回想,自己与燕羿风初见那次,就是这么一问一答的。她不由笑道:“他乡遇故知,好事。何况你给了我这么美丽的惊喜,谢谢你。”
“你很快乐?”
“是呀,很快乐。”云锦轻快地回答着。
燕羿风转身,望进她的眼:“我很迷惑,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你?过去,软的硬的、好的坏的,我都做过,你从来对我都是恨之入骨。如今,你不但能与我和平相处,更是言笑晏晏,轻松自如,陶城公主,我不敢相信!”
“所以,你今天这场焰火是在试探我?”
燕羿风冷哼一声,算是承认。
云锦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子,各种滋味混杂在一起:“我以为在兰亭山庄我们已经说清楚了。难道你认为我那时是在骗你?”
燕羿风没有正面回答云锦的问题,而是说:“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是最能看出真心的。今日你的表现,让我觉得,自己似乎是多虑了。”
原来那场漫天的焰火是用来瓦解戒心的武器。真是讽刺啊。
云锦扶额,十分的无奈:“我曾经一只脚进过阎王殿,生死之间,我明白了,顿悟了,不行吗?”
“那你为何要到陶城?”
“这是我的封地呀。”
“你是装傻还是当真不知?自燕国开国以来,西省、陶城一直是燕国的领土,但一百五十年前,连国战神殷戈打过凤凰山,生生将西省从燕国的手里夺了过来。燕国子民绝不会舍弃任何一寸土地,所以燕、连两国边界纠纷不断。齐国势强,燕国、连国若是不联手,被齐国消灭是迟早的事。你的父皇将你赐婚与我,又将陶城作为你的封地,是抱着和解之意。”
“然后呢?”
云锦并不知道原来陶城公主和燕羿风的婚姻还有更深刻的原因。燕羿风话里话外的弦外之音她也不想去揣测,所以干脆就直接问了出来。
“你到陶城不就是为了连祯?”
“停!”云锦大喝一声:“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到陶城来跟连祯一点关系都没有!”
燕羿风将眼微斜:“哦?你到陶城来不是为了帮助连祯得到叶家的支持?二皇子和赵相虽因千凌江水道一役而大受打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连祯为了彻底除去二皇子,就必须争取更多的力量。”
每一个人都要怀疑,每一件事都要深究,日子过得累不累啊?
云锦有气无力地:“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不想跟叶家打交道,我到陶城来,真的只是为了看看这里的风景。”
“连祯,你真的舍得放手?”这是燕羿风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云锦十分认真地:“烟火再绚烂,总有烟消云散的时候;我对连祯的爱再深,也总有倦怠的时候。世间有什么会是永恒的呢?”
燕羿风默然。她的眼神很坚定,而且她说得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燕羿风,你既然要试探我,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将我瞒到底呢?今天歌花节,原本是个开心的日子,可是被你这么一搅合,所有好心情都没了。”
燕羿风正色道:“明人不做暗事。”
这是什么怪理由?怎么有这么别扭的人?都已经做了暗事了还装什么明人!云锦低声地抱怨着。
“你说什么?”燕羿风并未听清她的话。
云锦没好气地:“我说你是既想做那什么,又想立那什么。”
“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锦终是被燕羿风那一脸不知所以的样子逗乐了,笑了好一会,才板起脸:“燕羿风,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我,别再弄那么多的花样。”
“好。”
“你若是要骗我,就骗到底。一半真一半假,最讨厌了。”
“我尽量。”
云锦正要说话,只听见一阵紧似一阵的马蹄声传来,如雷轰鸣,让人不禁为之心颤。夜色中,一面红底,写着黑色“叶”字的旗帜,特别引人注目。
燕羿风脸色微变:“是小侯爷叶绍天的骑兵。”
叶家的骑兵天下闻名。战士们异常的彪悍,装备着最好的弓箭、马刀、标枪、战斧,无论马上,马下,都能够迅速地冲锋战斗,让敌人闻风丧胆。
骑兵分成两队,在离燕羿风和云锦的不远处来回穿梭,干枯的河床沟壑,被马蹄溅起沙泥片片。
燕羿风沉吟片刻,忽而冷笑:“这是在向我们炫耀?”
展示武力已达到震慑的目的。
与老侯爷的沉稳不同,小侯爷叶绍天张扬高调。云锦到陶城没有几天,叶绍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宣示他对于陶城,乃至西省的绝对控制。
这是对皇权的挑衅。
“太过分了。”云锦斜睨了燕羿风一眼:“这下你总该相信我到陶城来与叶家没有一点干系吧?”
掏出令牌,云锦气咻咻地上前两步,正要表明身份。
燕羿风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冷静些。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好硬碰硬。”
云锦跺脚:“好一个下马威。就这样算了不成?”
燕羿风劝道:“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你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犯好了。”
“原本我是这样想的,和平共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云锦冷眼看着骑兵队变换阵型,成横队肃立。
永平侯叶绍天已然十分嚣张,云锦代表着皇族,哪怕落了下风,也不能失了傲骨。
云锦高声:“叶小侯爷好大的声威。领队的是谁?”
一头高头大马前行两步出列,马上之人也不下马行礼,态度有两份倨傲:“正是在下王威。”
“都说西省永平侯仗势而骄,目中无人,竟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今日亲见,连一麾下小兵尚且不知礼数,更何况权势滔天的永平侯?
你回去转告叶绍天,陶城、西省,是我定国陶城公主连云锦的封地,赋税由永平侯征收管理的历史结束了。从今天起,整个西省的赋税,由我来征收。”云锦边说,便拿出了黄金令牌,表明了身份。
王威脸色一变,他没料到云锦会是这样的反应,拱手道:“今日在下带领骑兵队训练,惊扰
了公主大驾,请公主恕罪。”
云锦冷笑:“场面话就不用说了,原话带回给叶绍天。”
王威张了张嘴,应道:“是。”
对峙片刻,王威便带着骑兵队轰然离开了。
古川河又恢复了寂静,只听燕羿风幽幽地叹了口气:“与叶绍天杠上了,在西省便是寸步难行。何必呢?”
云锦看他,正色道:“有些事可以忍耐,但有些事绝对不可以妥协。”
一朵灿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照亮了半边的天际,瞬间华丽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