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该收拢一下。不过你也不用着急,估计皇上要批还得等些日子。再就是,京中侯府不动,得留人照看宅子。所以你也别把产业都处理了,总得留点儿根本。说不定过个几年,咱们又回来了呢。便是咱们不回来,承儿将来承爵,也是要回来的。”蒋邕神色怡然的嘱咐着温氏。
温氏忙认真应了,而后施礼告退。她说是去看看账目,实际却是回房压惊去了。实在是蒋邕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她非得再做一番心理建设来平静心神不可。
坐了一会儿,好歹将被吓到了嗓子眼的心又放回了肚里,温氏突然又怔了下,随即脸上显出苦色来。若真如蒋邕所言,全家都跟他去了西北常驻的话,以后她要想再回娘家去看望二老的话,岂不是遥遥无期了吗?
这么一想,温氏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半年多不曾回过娘家了。她心里对父母的思念登时强烈了许多,只想得她鼻子发酸,眼泪直流。忍了又忍,却还是没能忍住,温氏扑到床上痛哭了一场。哭完之后,她方觉得心思清明了一些,便又重新梳洗过后,去见蒋邕。
“老爷,妾身想去温府看望一下爹娘。”不自觉的,温氏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埋怨。虽然只有一丝,但还是被蒋邕听了出来。不过他倒是没有生恼,只是觉得这样说话的温氏,显得有点儿娇气。
说到底,温氏眼下也才二十多岁罢了。就算平日里她表现的很沉稳,本质上却仍有些少年心性的。刚刚她与蒋邕应对自如,不过是多年来锻炼出来的本能反应罢了。如今大哭了一场,发泄了情绪之后,她的本性不自觉中便带了一点儿出来。
蒋邕觉得有趣,第一次发现自己这小妻子还挺有意思的。他便笑道:“是该去看望一下岳父岳母了。你去让人备车吧,带上承儿娴儿,咱们即刻出发。”
温氏一听有些傻了。她去看望爹娘,一是为了平息思念之情,二就是为了去找老娘求安慰的。若带着丈夫孩子一起去,她还怎么找老娘哭鼻子?
“怎么了?”蒋邕不解温氏为何不动,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问。
“哦,没事。我这就去让人备车……”一边说着,温氏落荒而逃。没来由的,蒋邕的目光让她发窘害羞,她呆不住了只好跑。
而此时,青鸾殿后殿,刘煜捏着手里的折子,脸色暗沉目光纠结,显然是遇到了为难事情。他没有料到蒋邕会提出常驻西北的请求。如果是以前,他自然可以干脆的回绝,打消蒋邕的念头。然而现在这个时候……
刘煜沉沉叹了一声,此事也不是不能答应,然而身为帝王,由不得他不多想一些。特别是这个时候,蒋邕提出这样的要求,更让他心中顾虑万千。刘煜又叹一声,扔了手中的折子,抬手捏住了眉心闭上了眼睛,想得他头都痛了。这个蒋邕,当真不让人消停啊。
刘煜脑海中突兀闪出一道美丽倩影,思绪顿了下继而偏转了方向。若几年前他顺利娶了蒋家长女做侧妃,现在的情形会不会更好一点?至少,面对这种事情时,他对蒋邕便不会有这么多顾虑了吧。
如果当初他再更加强硬些,没有那么顾念她的想法,直接让母后赐了婚的话,蒋邕也不会提出这样不合时宜的要求吧。他记得,蒋邕最疼爱的人就是他那个长女了。
想当初,祖母总是召她进宫。而且每当她来时,祖母便利用各种安排让两人相见。起初,他不曾在意。可后来次数多了,又因从平宁那儿听了许多关于她的事情,他便不自觉的上了心。甚至最后只要两人相见一次,他总会持续一段日子的好心情。哪怕只是看一眼,说上一两句话,他也会觉得心里快活的很。
那段时光,当真是他有生之年最为快活的一段日子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他对人家生了情意,却只逼得她以死求饶罢了。
现如今,那姑娘也只能留于他心中,做一段美好回忆而已。只是此时让刘煜觉得心情郁闷的是,那蒋家长女当初以死做要挟,终于换来了逃离京城的机会;而现在她的父亲也在用类似的方法,逼他对蒋家放手。
“蒋邕啊蒋邕,你这不是在要挟朕吗?”刘煜拿起折子在桌面上重重拍打了几下,自言自语的声音透出些阴狠道:“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吗?便是真有那金矿又如何?我不批你的折子,就看你是不是敢再一次来违抗圣命!”
大皇子一场反叛,带走了南唐近半的将才。刘煜虽然如愿坐上帝位,可也面临着无大将可用的窘境啊。虽然蒋邕算不上是绝世名将,但对现在的南唐而言,他是决不可缺少的栋梁。现在西北好不容易稳了下来,刘煜本还在考虑是不是干脆再给蒋邕封个征南将军的名头,派他去掌领岭南的守卫大军……
可蒋邕一道请命的奏折,便让他陷入了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刘煜心里悔啊,早知道那日见他时,便直接把他赶去岭南不就好了吗?管他去了那儿会不会徇私护着女儿女婿呢。等到仗打完了,他还得回来不是。可若真应了他去西北守边,按这蒋侯爷的意思,他是不打算回来了啊!
所以,这个折子他是万万不能批的。可若真的就这么打回去,他又怕寒了那蒋侯爷的心啊。该如何做,才能让这个事情两全其美呢?
然而,还不等刘煜想好如何处理蒋邕的那道请命折子,便又有人来给他找新的麻烦了。
蒋邕擅自回京的消息被人传到了后宫。于是,一心挂念着儿子的皇太后,将新皇刘煜召进了凤仪宫。
“蒋邕违抗圣命擅自回京的事情,皇上是怎么想的?为何不治他的罪?”此时的皇太后,面上已经没了当初做皇后时的阴郁与谨慎,而是更加多出了几分雍容与威严。她端坐在大殿内的主位上,目光严厉的看着对面的刘煜,问话的语气带着三分疑问与七分的不赞同。
刘煜眉头皱了皱,回道:“这件事情,蒋邕并不算有错。他回来之事,是儿子允了的。母后不必因此而生怒。”
“是吗?我怎么听说他回来当日你还曾特意叫他进宫训斥了一顿。若是你之前允了的,因何又要斥责于他?”
刘煜垂下眼帘,掩去了目光中那一闪而逝的厉色。虽说那****让人去召见蒋邕的事情并没有瞒人,但知他曾训斥蒋邕的其他人却只有一个。是他忽略了,以为是常年跟随在身边的随侍,便可放心了。他却忘了,当初把人派到自己身边的,正是他的母后啊。
“这是母后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啊?”刘煜抬眼露出笑容:“那日朕叫蒋邕进宫,是为了询问朕所安排之事他做得如何,可从未训斥过他啊。怎么,有哪个小人来母亲这儿乱说了吗?蒋邕那人素日不怎么亲近宫中内侍,怕是不小心得罪了些小人,才招来这样的陷害吧。说实在的,这宫里人多,心思也就多了。有些不懂得安分守己只知道兴风作浪的小人,实在该死。母后放心,儿子回去后定然将那等小人严惩不贷。”
太后没料到刘煜会这样回她,一时有些发怔。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儿子,突然发现自己开始不了解他了。她只是关心他,不愿让人轻易冒犯了他身为帝王的威严。可为何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她觉得反倒是自己做错了呢?
“煜儿……”
“母后,前殿政务繁忙。若母后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朕就先回去处理政事了。”刘煜面带微笑的对太后轻轻点了点头,起身便走。
太后心中一紧,只觉得有什么事情似乎已经发生了改变。她的儿子,不但在她面前自称为“朕”了,甚至连离去也忘了行礼。他是忘了吗?还是……
“煜儿,母后并非想要过问朝政之事。”皇太后起身追上刘煜,拉住他手接连声道:“若你不愿母后太过关心你的事情,母后以后会注意的。你不要这样生母后的气啊。”
刘煜停了脚步,回过头来已是满面笑颜:“母后误会了,我没生气。”
说着,他改拉住太后的手,认真说道:“没能收拢住自己手下的心,这是儿子的无能,与母后无干。而母后所作所为也全都是为了儿子,这个我也心知肚明,十分感动。只是,母后当知,南唐皇家祖训:后宫不得干政。我是怕有人故意害您。现如今朝堂尚且不算稳当,若您行事不周引得那些烦人的御史弹劾于您,不是徒惹您来伤心吗?”
皇太后目光闪了闪,脸上露出慈和的微笑,抬手摸了摸刘煜的脸庞说道:“哎呀,我的儿长大了,我却仍旧不愿放手让你自己做主。这次确实是我错了啊。儿子,你只要明白,母后这一生一世的所作所为、所图所求全都是为了你就好。若日后哪日母后又做了什么错事,你要记得先莫生气,过来与母后说清道明,母后定然会依你所愿的。好吗?”
“嗯,我听母后的。”刘曜再次展颜微笑。
出了凤仪宫,刘煜脚步顿住,因为他看到了正走过来的皇后。对于他的这位皇后,他一直都很满意。虽然她的家族让他一直不怎么放心。但她一直以来都很有分寸。这个女子相貌美丽且人品端庄,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她处事规矩从不逾越,实在没什么可让人挑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