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等我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一旁失魂落魄的县主。而景王爷却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景王爷对她说了什么,无论我怎么解释,怎么求饶,她都只是愣愣的盯着我,根本回不了神。我害怕,难过,愧疚,同时也为县主感到心痛。在她心里,一定是觉得我背叛了她吧。她已经受过那么多磨难了,自始至终最信任的人只有我一个。可谁能想到,我却也成了伤害她的人了。”
晴姑姑脸上的泪水汹涌而下,声音颤抖着,激动而愤怒地道:“我不能原谅景王爷,也不能原谅自己。所以,我拉着失了神的县主去找到了景王爷。我质问景王爷为何要那么做。可谁曾想到,他却回答说,我是县主身边的大丫头,伺候他是应该的。
呵呵,我认的主子只有县主一个。别说他不过就是个王爷,就算是天王老子又如何?我疯了一样的扑过去,拔出头上的簪子来想要杀了他。是他害了我,是他害的县主变成那样的。可是,景王爷本身武艺高强,岂是我这样的弱女子能近身的。他恼怒的拔了剑,一剑向我斩了过来。可不知为何那时的县主竟然醒了过来,拉了我一把。所以,那一剑,没能要了我的命,只留下了这个疤。”
晴姑姑抬手摸着脸上的那道长疤,眼里流露出交织在一起的恨意和感动。那恨意,显然是对景王的。而感动,却是为了她的主子,欣悦县主吧。
刘曜呆呆的看着晴姑姑,张了张嘴,干涩的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自认对自己的父王还算有几分了解。他的父王,不但性格很辣,甚至有时候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他绝不可能容许一个要杀害他的人活下去的。
“是县主救下了我。她抱着我,对你父亲说,若是他不想断子绝孙的话,就放过我。”晴姑姑幽幽的看着刘曜,道:“你不知道,你的父亲为了坐上景王的位子,几乎将他的兄弟都得罪了个干净。若是他不能生下后代,那么整个景王府势必会落于旁人之手。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白做了么?可是他又怎么会甘心放任我活下去呢?只是县主一直将我带在身边,他即使想动手也找不到机会。后来,有几次我差点儿被人下毒害死,县主发怒,动了手里的人将府里两个怀了身孕的侍妾都弄死了。景王爷便只好放弃了杀我了。”
刘耀听得目瞪口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何自己的父王会对母亲那么冷淡。可他真的没有想到这里面的事情有那么多。而且,从晴姑姑的叙述里,似乎两人之间的误会很多。可母亲后来根本没有要澄清的意思,而父王似乎也没有想过要与母亲重归于好过……不对,如果父王和母亲一直关系冷淡,那么自己是怎么生出来的?刘曜全身都开始冒出冷汗来了。他隐隐觉得自己找到了事情的真相,心头的不安迅速扩大,让他连晴姑姑的话都有些听不清楚了。
“县主后来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情,我小心翼翼的跟着她,原以为时间久了以后,她会忘了这件事,会重新原谅我。可万事难料啊,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因为那一次就怀了身孕……”
刘曜的脑子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炸开了。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晴姑姑。她的脸,因为长久的营养不良和那一道长疤,显的老迈而恐怖。虽然她说过自己比他的母亲还要小两岁。可他却根本不相信。他以为,她怎么也得五十多岁了……不知过了多久,刘曜双眼的焦距,终于慢慢的定格在了晴姑姑的脸上。她静静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那一道长疤似乎也因为她平静的心情而显得不那么狰狞了。他愣愣的看着她,艰难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生母。”晴姑姑笑了笑,从容答道。
一瞬之间,刘曜眼前发黑,胸口发痛,喉头涌上一股腥味来,直直冲出了他的口鼻。天旋地转间,他从床前的椅子上跌了下来,滚到了地上。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好似坠落虚空一样,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了。
这么大的动静,外头自然听得见。候在外头等着的耿山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他目光诧异的看着滚在地上的刘曜,忍不住顿了一下,而后连忙冲过去将他扶了起来。然后,他才发现刘曜不但昏迷过去,还全身发抖,好似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世子爷,你怎么了……”耿山惊愕的看着刘曜口鼻流血的恐怖模样,急忙将他扶正了,抬手在他后心上按摩了两下,直到刘曜吐尽了胸中逆血才略松了口气,然后便对着外头喊道:“快去请太医,世子爷昏倒了!”
门外头伺候着的小丫头愣了愣,然后便满面惊色的冲出去找管家去请太医了。
耿山转过头来,看着床上神色悲戚而担忧的晴姑姑,语气冰寒而锐利的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若让我知道了你对世子爷有什么不良企图的话,我定然让你知道一下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耿山是江湖人。江湖人行事,向来只问本心。他虽然性子耿直,但却也是手上见过血的人。几个月前,若非刘曜救了性命垂危的他与师傅、师弟三人,眼下他早就不知道被哪个野兽啃了吃了。
因此,对耿山来说,刘曜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江湖人讲究救命之恩,当以命相报。他已经决定把后半生都报给刘曜了。眼下刘曜只因为这女人的几句话就吐血昏迷,怎么能不让他愤怒?若非这段时间以来,他看出来刘曜对这老妇十分在意,他现在就一掌将她打死了。
耿山满身的杀气却没让晴姑姑有半点色变,她只是直直的盯着刘曜,嘴巴张张合合,却让人听不清她在喃喃自语些什么。她脸上惊愕和心痛、紧张的表情做不得假。显然她也是没料到刘曜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吧。
耿山又瞪了晴姑姑一眼后,便将刘曜打横抱了起来,往正院而去。他一路上不断呼唤着刘曜,希望能帮他唤回神智。可刘曜却双眼紧闭,全身颤抖着,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刘曜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在堕进了虚空里,飘飘荡荡的触不到地,找不到根。他迷迷糊糊间,似乎记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可要仔细想,却又想不起来了。他只是觉得痛,心痛,痛的他就想要干脆就死掉算了。
可他又隐隐觉得就这么死了,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好像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呢。可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他都忘记了。反倒是心里那连绵不绝的痛楚,让他时时刻刻的受着煎熬。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是,他想要从这种无尽的痛苦里挣脱出来。
然后,若有似无的说话声,好似从天边传来了渺渺的梵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世子爷如今这情况,必定不能再去宫里拜年了。还是派个人往宫里去传个信吧……”
去宫里拜年?是了,今天是除夕,他要去宫里拜年的。他打听过了,那个丫头今日也会跟着一起去宫里拜年。他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她了,他想见她……无尽黑暗的虚空,便因为刘曜这突然而起的念头,如潮水一般退去了。他睁开紧闭的双眼,看到了光亮,看到了色彩,看到了自己房间内熟悉的床帐顶子。他慢慢的转头,又看到了床边正围在一起商量着要不要去宫里报信的耿山、左寻和老管家。
“不用去报信……”刘曜慢慢的用双手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全身无力而又虚弱的道:“我没事儿,歇一会儿就好。去让人给我冲一碗参茶来,我喝了攒攒力气就好了。”
耿山连忙来到他床前,看着他苍白如雪的脸色摇头道:“世子爷,你刚才吐了心头血,还是躺着修养几天吧。虽说参茶能补气血,但到底是治标不治本的。我看你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紧随而至的左寻也一样点头附和着耿山的话:“小的觉得也是,世子爷还是休养几天再起身吧。”
倒是老管家有些为难。他不是耿山他们那样的江湖人,自然明白这除夕之日,刘曜不去拜年的影响有多大。若为了以后的日子着想,世子爷还是去的好。所以他眼巴巴的看着刘曜,却不知该说什么。
刘曜没理会耿山和左寻,只对老管家说道:“你去安排吧。”
老管家连忙点头领命,出去吩咐去了。
耿山和左寻一看刘曜心意已决,便也都不再劝。耿山对左寻道:“师弟你去外头等太医,我先在这儿给世子爷顺顺气血。”
左寻点了点头出去了。耿山扶着刘曜坐到了床中间,他自己踢了鞋子也上了床,坐到了刘曜身后去。
刘曜诧异的问道:“耿山,你这是要做什么?”
耿山瓮声瓮气的答道:“世子爷既然一定要去,那我就帮你把体内紊乱的气血理顺了再去吧。若是你拖着这身子累一天,以后定然会落下难以治愈的内伤的。”
刘曜愣了愣,冰寒一片的内心里生出了一丝暖意来,轻轻点了点头道:“多谢你了。”
耿山一顿,没说什么。他动作麻利的帮着刘曜拖下了厚重的外衣,然后迅速在他周身的各处大穴上拍打起来。
照说如今已经是寒冬腊月,可刘曜就这么穿着薄薄的单衣,竟不觉的冷。反而因为耿山接连不断的拍打,他体内开始产生出丝丝的热气来。最后那热气汇成了热浪,竟让他出了一身的虚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