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龙木
碧草连天，树木参天，蓊蓊郁郁，直冲天际。
一声闷雷响彻云霄，整个山体剧烈地晃动起来，“予哥，山在晃哎。”端木陶然踩上晃晃悠悠的山涧上的独木桥。
他赶忙把端木陶然扯回自己的怀中，“不许乱动！”
“为什么？”睁大了漾漾水目，腮上有笑花两朵。
“这山不寻常！”他言简意赅地说道，这座山唤作近天山，终日灵气环绕，最适合妖怪修炼，所谓近天，就是些即将得道飞升的大妖怪，法力高强，自然脾气古怪，不能随意地得罪。
山体又剧烈地晃动，一声连着一声的惊雷响起在涧边，“天人三劫？”胡君予眉头皱紧，天理循环，各自有道，想从妖怪度成仙人，在飞升前夕，必然会遭天谴，经受天雷锤击之苦。
“予哥，看，小蛇！”端木陶然身体总是要比话先动一步，蹲着看涩涩发抖的小蛇，“小蛇，你在害怕雷声吗？”
胡君予看蛇头是圆形，料是五毒，便由她去了。
小蛇竟然晃晃脑袋，形似点头，端木陶然笑嘻嘻地说道：“予哥，他能听懂我说话呢？”
胡君予心头一颤，这个丫头八字轻得可以，跟鬼怪向来是有缘分，难道说，这小蛇没有那么简单？
“陶陶儿，放下！”他厉声地吩咐，不知天高地厚的陶陶儿竟然把小蛇捧进了手中。
“予哥，它在发抖哎！”一脸的无辜，手却把小蛇拢得更加的严实。
“你不听我的话吗？”扔得远远的伞自动地滚得更远。
“可是它在发抖！”端木陶然咬紧了下唇，手向后背去。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这次在耳边轰鸣，胡君予更加确定，这小蛇有古怪！
“赶紧放下！”他边说边用身子护住了端木陶然，瞬间，云开雾散，刚才的惊雷仿佛是虚惊一场。
“放下就放下！”端木陶然以夫为尊，找了一片大大的叶子，把小蛇放在叶子能庇护的地方，“小蛇，下次打雷的时候，你就躲起来——”兀自地絮絮叨叨，胡君予无奈地看着，满眼的宠溺。
妖气，又湿又黏的妖气，“小姑娘，和你的情郎躲远一点！”声中含混，仿佛江湖奔腾之音。
胡君予不由分说，带着端木陶然和那把伞，退得远远，满含戒备地盯着声音的源头。山中树木簌簌，林鸟惊飞，衣着各异的人，呃，妖，纷纷腾云而起，整座山林，被巨大的黑色云团笼罩，巨大的鳞爪，在黑云中若隐若现。夹杂着水腥气的云，呛得人睁不开眼，等胡君予勉强睁开眼的时候，只看见一条巨大的黑龙，身形猛缩，变成中年男子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笑声轰隆，像是惊雷，“木头，老子终于逃过天人三劫了！”欣喜若狂的笑声在林中回荡。
“死泥鳅，有什么好得意！”一声龙吟，两道浅绿色的身影，恍若惊鸿，瞬间蹿到了几人的身边。
“哈哈哈哈哈啊哈！”好不得意，“我黑龙总算是先你们夫妻一步飞升！”
“得意什么？飞升也不过是泥鳅！”好不气恼，女声毫不客气地斥责。
“龙兄，莫要见怪，阿木最喜欢的兰草，不知被什么踩了一脚，谢了！”儒雅的男声笑道。
“黑嘿嘿嘿嘿！阿木，我可先一步飞升了！你要不要改主意？跟阿叶分开吧！”
“滚！”黑龙口中的阿木，拍拍袖子，找了一片干爽的土地坐下，抱膝，娇声道：“阿叶，我想用龙骨煲汤，浇在兰花上！”
唤作阿叶的那个人，无奈一笑，“黑龙，你想做花肥吗？”
黑龙才不理会他，冲着胡君予的方向大喊：“小姑娘，多谢你了！”
“嗄——”端木陶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低声道：“他就是刚才的那条小蛇！”端木陶然阴错阳差地帮他度过了仙人三劫。
“我怎么说？”眼前的人跟刚才可爱的小蛇，千差万别。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一字一顿，小心教授。
“哈哈哈哈！小姑娘，黑龙要多谢你和道友！”八个字早就飘到他的耳际。
“予哥，你还是不要过去了！”死命地拉着胡君予，脸上全是担忧，胡君予冲着她的眼神一看，一瓣兰花正从他的鞋尖露出。
“嘿嘿嘿，前辈，我就不过去了！”慌忙赔笑，他可不想轻易招惹这些年龄过千的“道友”。
一袭青衫的阿叶早就看见那瓣兰花，但神态自若，脸上挂着微笑，另外一个妖怪年纪和阿叶相仿，穿着一身白衫，皮肤更是白得出奇，五官精致绝伦，风姿绰约，身形影影绰绰地笼罩了一层朦胧白光。
“陪我的兰花来！”双袖一挥，被疾风卷落的树叶从地面飞起，随着他的手势聚集成了一条鳞爪皆全的绿色长龙，在空中翻卷飞腾，而阿叶只是笑呵呵地背着手，观看，没有丝毫要动手相帮的意思。
暗骂一声，难道作为一位有作为的天师要为一朵兰花偿命吗？
没有等到他动手，黑龙早就变成了本来的形状，顿时风雷骤起，张牙舞爪地同木龙撕咬在一起。真假两条龙相斗了很久，所到之处，风云变色，树木摧折，飞沙走石。而背着手的阿叶只是打了个哈欠，伸手摘下落在头上的一片落叶。
“不打了！”忽然，相互纠缠的龙中有一条，呼啦啦地变成一堆树叶，负气道：“臭泥鳅！为什么帮他？”在阿木的眼里，应该把踩她兰花的人变成花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们救了我啊！”黑龙回答得十分笃定。
“你们过来！”勾了勾指头，阿木颐指气使，阿叶慢吞吞地站到了她的后面。
三人六眼下，两人龟行至。
“你们来近天山干什么？”抬高了下巴，宛然是他们进山只是为踩死她的兰花一样居心叵测。
“来寻天龙木！”端木陶然抢先回答。还站在了胡君予的前面。双脚还欲盖弥彰地盖住胡君予脚上的花瓣。
“干什么要寻天龙木？”这次换了副凶巴巴的面孔，转向的是一直静默的阿叶。
“因为只有天龙木才能消灭邪王！”胡君予约略知道什么是天龙木了！
“天龙木给你，但是小姑娘你要留下！”
“为什么？”这次出声的是两个人，黑龙和胡君予。
“不为什么！”抄起袖子，揪着阿叶，瞬间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天下间，能去邪王之毒只有天龙木！”
“想要天龙木，你就要帮我给兰花浇水，就浇一百年便好！”
“没有天龙木，迟早胡君予会被邪王反噬，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妖怪！”
“陶陶儿，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各种声音在她的头上盘旋，端木陶然小小声地叹了口气，悄然地坐起，良久不能成寐。黑龙的山洞中曲曲折折，就像她的心事。
摸摸索索地站起，“陶陶儿，你去哪里？”胡君予翻身把她抱回了怀中，没有她的桂花香，他简直睡不香甜。
“予哥，我想要出恭！”皱成包子褶的小脸上全然的焦急。
“我同你去！”
“不！”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后慌忙补充，“予哥也去的话，回来时床铺就凉了！”
蹩脚啊蹩脚，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以后，他一定要好好教给她撒谎的技巧。
“那你去吧！速去速回！回来晚了我可是会生气的哦！”话只能说到这里。
端木陶然轻轻地点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把哭声吞咽下去。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
走出山洞，借着微弱的光芒，拔下了一株花草。
“笨蛋！不是我养的花草，我可是不会心疼的！”在阿木的眼里，花草只能分为她养的还有不是她养的。
“我帮你浇花，你把天龙木给予哥！”几近哽咽地要求，她好舍不得予哥啊！
“嗯嗯，浇一百年啊！一百年不许跟你的什么予哥相见！”哼哼，敢踩她的兰花，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好，那你什么时候把天龙木给予哥？”傻傻地应承，却还惦念着予哥的安危。
“先去浇花，这是后话！”阿木不耐烦地催促。
“陶陶儿，回来！”不知何时，胡君予已经站在了洞口。
“我敬你千年的前辈，怎么还会骗一个小姑娘？”胡君予似笑非笑，出口全是讥诮。
“你是跟我走，还是回到他身边？”
“跟你走！”端木陶然垂下头去，眼帘低垂，手怯怯地牵住了阿木的衣袖，不忍看胡君予的表情，“你把天龙木给予哥？”
点住端木陶然的额头，一记绿色的光芒迅速地闪现在她的额头，迅若闪电的胡君予还是晚了一步，看着六角的星芒在端木陶然的额前发光。
“小天师，你的小姑娘从此就是这树林里的小精灵了！”哼哼，所谓君子报仇一天不晚，没有黑龙，她看他们俩还不为兰花付出代价！
“阿木，你又胡闹！”宠溺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
“你怪我？”欠了欠身子，躲进他的怀抱。
“没有！”
六角星芒发出绿光，胡君予心痛地抚摸她的额头，“陶陶儿，你好傻啊！”
“等你给我的兰花浇够了一百年的水后，我自然就会放你自由！”头埋在阿叶子的前胸，阿木大度地说。
“予哥的天龙木呢？”端木陶然打起精神，恳切道。
“我不要什么天龙木！陶陶儿，你跟我走！”胡君予大为悲恸，眼瞳中又有星星点点的蓝光。
黑龙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叹气道：“胡君予，你还不明白吗？小姑娘，现在已经是近天山的树妖了！”
“陶陶儿，跟我走！”胡君予拽起端木陶然，他要带着他离开这里，什么树妖，什么邪王，什么天龙木，他全然的不要，他只要和他的陶陶儿，厮守终老。
她甩开他的手，“予哥，我不同你走，天龙木更重要！”端木陶然哭喊道。声音之大，响彻云霄。
天地间一片静默，唯见阿叶手中莹莹的绿光。
黑龙，阿木，阿叶全部的消失不见，而陶陶儿也消失不见。胡君予大惊失色，“陶陶儿，陶陶儿，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声嘶力竭地喊着，除了山风和惊起的飞鸟，没有人回答。
软软的一枝桂花树绕上他的手，若痴若狂的胡君予立刻安静下来，熟悉的桂花香味萦绕在鼻端。一株桂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树影婆娑，桂香漫漫，胡君予立刻明白了，抚摸着树干，撕心裂肺，“陶陶儿——”喊罢，急火攻心，昏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