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琼苦笑:“这我可真的不知道,怒神凭息识人,哪个晓得,这两个孩子干了啥子,让怒神和破魂都昏了头,不认主喽……”
瑶老头果然被玉琼的话惹得羞红了老脸:“你就这么教徒弟!你以后离我家玉儿远一点儿!”
“哈哈……”
温玉躲在地下,不知何时湿润了眼眶。
两个老家伙肯定早就发现他了吧,他这么想着,没头没脑地开始土遁。
是他误会了瑶老头,还自以为自己多么了解瑶老头,强加以为瑶老头辜负了他的信任。
“师兄,我这两个让人不省心的徒弟,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
温玉离开那书房下的土地时,模糊间,好像听到玉琼这么说了一句,只是他心事重重,而玉琼说这句话时,太过正经,正经地一点儿都不像他。所以温玉根本没想到玉琼真的猜到有一天自己会死,也没想到他在猜到自己的宿命后依旧坦然的态度。
就像,赴死,反而是一种境界的升华,是他期盼已久的另一个人间。
寻芳是瑶老头的女儿。这是寻芳说的。温玉知道她没有骗人,因为她承认这件事情的时候,态度勉强,一如她对瑶老头的评价。
寻芳的母亲对瑶老头一见钟情,可瑶老头心如玄铁,任凭她母亲如何努力,如何感化,换来的不过一句人妖殊途,以及石沉大海一般的杳无音信。
她亦是妖族尊贵的血脉,于是逃不过联姻的宿命,成亲前,她最后一次联系了温瑶。青鸟红绸,落款是她的名字:忆枝。
那其中藏着忆枝母亲对别人的念念不忘,也是忆枝对待爱情的态度。
她的心一直,可是若对方心如玄铁,没有半点儿温情,就算她携带千山万水、万物复苏与千万铁水而去,他一句话也足以天地寒冰。
温瑶最后一次的赴约,不知道是为一场别离,还是藏不住的爱意鬼使神差。
总之,那次赴约是寻芳生命的诞生,尽管昏迷在忆枝面前的温瑶没有半点儿印象。
后来雀族大乱,忆枝带寻芳逃往瑶山。
那也许是问心无愧的温瑶第一次羞愧难当,他将忆枝母女藏在瑶山后的禁山,偶尔会去探望。
经此一役,而忆枝又再见温瑶,似乎毕生所愿已完成,三日后,她躺在温瑶怀里安然睡去。
寻芳从未见过母亲笑得那般安然。母亲一直告诫着她,母亲的丈夫不是你的父亲,却从不说她的生父到底是谁。那一刻,母亲的微笑已经披露了所有。
温瑶翻遍前人书籍,也许是同样看到了苏孤眠留下的禁书,他褪去寻芳身上的妖气以及母亲唯一留给她的半身妖骨,让她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人,拜入瑶山,学仙术,受教义。
从此说的都是违心的斩妖除魔天下正义。
温瑶很少去看她,他很忙,他是瑶山的大师兄,司监的大弟子,甚至是瑶山仙翁的真传弟子,他开口闭口都是天下大事,她无数次的“父亲,能不能陪陪我。”就像还没破土就被冻住的麦芽,那么没有缘由,又那么无法抗逆。
她没法跟他说,父亲,我做了几十年的妖怪,成为人,真的很不习惯。她没法跟他说,父亲,在瑶山我没有朋友,我每一天,过得都很孤独。
期待变成了失望,失望成了绝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直到师父的出现,师父是妖,正是因为是妖,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更多的亲切感,虽然这种亲切感比不上父亲,却足以让她吐露所有的心事。
师父叫云谪仙,是个自命清高的怪妖怪,常与天比高,与海比酒量,最擅长千变万化,最喜欢的样子是破鞋帽烂衣裳光脚丫,据他所说,这种穿着,最得人敬佩,会有人送钱送吃的。
自认识师父以后,寻芳想得最多的就是离开瑶山,随师父一同浪迹天涯。
可是瑶老头没有答应。
“你从来都不管我,凭什么不让我离开瑶山?”寻芳追着温瑶问。
“你已拜入瑶山,怎能说走就走,不合规矩!”
“规矩规矩,在你心里什么都比不上规矩!就是这样,我才这么讨厌你!”
寻芳负气离开,决意随云谪仙走遍大山大河,看尽世间百态,再也不要坐在瑶山学什么劳什子斩妖除魔的密纂。
可事与愿违,寻芳离开瑶山一个月后,莫名发起高烧,时不时浑身痉挛,那时她自己已经陷入昏迷,没有意识,这些,都是云谪仙后来跟她说的。
云谪仙知道,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可以救寻芳,那个人就一定是温瑶。
他带寻芳回到瑶山,夜闯归来处,逼问救寻芳的法子。
看到寻芳小小的身骨蜷缩一团时不时痉挛的样子,他眉间不忍,却还是坚定地摇头:“没有!这是芳儿的命。”
“你不配!你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云谪仙抱着寻芳欲离开,眉目间皆是对温瑶优柔寡断的鄙夷,满脸写着的,都是没有说出口的:“你是个懦夫。”
“留下芳儿,让我用真气为她调理。”
云谪仙没有回头:“你若只能做到这一步,那我回来找你一趟何用?!”
温玉知道,那是寻芳身为人妖后人的宿命,短命,多苦痛。
那以后,瑶山接二连三接到山脚村子里传来的死人消息。妖怪作案,手法毒辣,死的皆是豆蔻年华的女子,筋骨被抽,死无全尸。
温瑶发了疯似的回到书房去找从仙宫偷偷誊抄回来的禁书,结果是不知所踪。
温瑶猜到,那是云谪仙在为寻芳寻找匹配的身骨。
可天下哪有那么堪堪巧巧的事情,在天下间去寻找和寻芳一样的身骨犹如大海捞针,且不论能不能找到匹配的仙骨,单是这个寻找的过程,就会害得多少人丧命。
云谪仙就像是在告诉他,既然你舍不得,又下不了手,那一切肮脏的事情,就由我来代劳。
命案一桩还接一桩,没有人能抓住修为大乘的云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