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只是把怀表和钢笔拿给孙小四,看他那个正在学修钟表的哥哥老三能修不能。日子一久,我便把这事给忘了。小四给送去车厂当学徒,老三的师傅又举家迁往高雄发展,要把老三一并带去。临走的时候,老三只说高雄在台湾的最南边,比到美国也差不多远。自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其实老三的两个哥哥,都在高雄附近的军校里,也不见得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见面——他们没事儿就放假、放假回家就使唤我们这些年纪小的过大爷瘾,使唤得不如意还要揍人。老大、老二从小跟他们爹孙老虎学过几套拳法,打起人来不落伤、不着痕,却可以教你疼上十天半个月。我还嫌他们动不动就回家来闹事呢。可老三喜欢摆这个谱儿,两手一抱拳,道“:自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着时,帆布口袋一提、一甩,搭背一坠,差点儿跌了个踉跄,人也就走了。当然没说那怀表和钢笔的下落。后来我上了高中,小五辍了学在家作针线活儿。我约她上植物园逛逛的那天晚上,走在路上便掏出那发簪来,说:“这个送你。”其实我心里想的是等会儿到了地头上可以干些什么——比方说把手伸进她裙子里摸摸、抠抠。小五一见那簪子便笑了,道:“是玉的。”这我才注意到,那簪子通体鲜艳,呈半透明的纯绿之色,迎着路灯转动时还会发出翠鸟身上的毛羽一般油亮晶莹的光泽。
“这是靠近咱们云南省的缅甸北方产的。这么长一根簪子通身都是绿的,那得多么大一块玉石?”小五叹口气(而我则实在想不透,一块大石头又有什么好叹气的),继续说道:“你想嘛!一块桌面大的石头里,才能出这么点晶绿晶绿的翡翠,多难呢!”“你怎么知道这是翡翠?我说它是化学的也行,说它是硬塑胶也行。”“是翡翠,我爷爷教过我的。”小五走在一杆路灯底下,停住脚步,将那发簪捧在掌心里轻轻摇了摇——不怪我说,她的手真叫白,手心手背同一个白法儿——摇着她那只白嫩白嫩的手上碧绿碧绿的发簪,小五笑笑,说:“我爷爷说外国人叫这种玉‘皇家玉’,是珠宝里的极品。”
“你爷爷死了那么些年了,哪里见过这东西?”
“他传了我这个。”小五用发簪尖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我不但认得出它是翡翠,还认得出什么样的石头里有翡翠,也认得出这翡翠是从一块什么样的石头里给切出来的。”
我说她吹牛。她说她从来不吹牛。我说她能不能认出这发簪是从什么样的一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她说那是一块有张八仙桌那么大的石头,外面是一层三到五尺厚的岩皮,里头是一整块椭圆形的乳白色璞石——形状就像一个大鸡蛋、状态就像一颗大龙眼。只这璞石的中央有那么不足一支筷子长的绿翡翠。我说你不能证明。她说你不信就拉倒。她还说其实满山遍野的石头里都藏着宝贝,单看你有没有眼光隔着岩皮看出它们来。我知道,她爹孙老虎有功夫,那么就算她爷爷长了双透视眼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