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一场意外的事情在一天下午发生了:猫倒在了树下,不停地抽搐,并口吐白沫。
先是四姑发现的,她连忙去告诉奶奶,不一会儿,全家人闻讯都赶到了猫的身边。
“猫怎么啦?猫怎么啦?……”
他们不停地问着,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早上还好好的呢。”奶奶说。
“吃中午饭前,我还看到它跟着皮卡去了田埂上呢。”二姑说。
皮卡要从三姑怀里挣扎下地,却被三姑紧紧地抱住。三姑不住地安慰皮卡:“不要紧的,不要紧的,它会醒过来的。”
大姑从镇上回来了,大家赶紧让出一条路来,让她走近了猫。
大姑让人拿来手电筒,用手扒开猫的眼睛,晃晃手电的光,又让二姑拿来听筒,放在猫的胸上听了半天,说:“它昏迷了,心脏还在跳,但跳得特别凶。”她又看了看一地的白沫,说,“好像吃了什么带毒的东西?”
后面围观的一个老师问:“是不是吃了老鼠药?”
奶奶说:“自从家里有了它,就再也没有用过鼠药。”
又有一个老师说:“如果是它跑远了,吃了别人家的鼠药呢?”
三姑说:“我们家猫从来不往外跑。”
那是怎么回事呢?
人们围着猫,有蹲着的,有站着的,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猜测。
突然有一个老师想起一件事情来:“我们班有一个学生,今天下午上学的路上,捡了人家打鱼的人不要的一条鱼。那鱼样子很怪,他觉得很新鲜,就带来给他们班上的同学看。有的说是鱼,有的说不是鱼。我进教室上课时,孩子们就让我鉴别。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河豚。我说这鱼有毒,人吃了,弄不好就会被毒死,他们吓了一跳,就把它扔掉了……”
“扔到哪里了?”爷爷立即问。
那个老师说:“扔到池塘的草丛里了。”说着,就去那片草丛找这条河豚,可找了好半天也没有能够找到。
结论马上就有了:猫吃了河豚,中毒了。
大姑说:“那就看这猫命大不大了。”
爷爷问:“有没有办法抢救?”
大姑说:“它又不是人。是人,倒有办法。猫中毒,我可没听说过有什么抢救的办法。”
三姑说:“找个兽医看看呢?”
一个老师说:“只听说兽医救牛,救猪,没听说救一只猫的。”
说来说去,没有办法。
眼看天色已晚,爷爷轻轻抱起猫把它放到一只大柳条筐里。他安慰家人:“也许过了这一夜,毒性散了,它就能醒来。”
吃晚饭了,皮卡坚决不吃,无论大家怎么劝他,他就是摇头,把嘴闭得紧紧的。
大家再劝,他就吧嗒吧嗒地直滚泪珠。
夜里,皮卡一次又一次地醒来,每次醒来都好像惊着了似的,哭几声,又被三姑哄着。可过不了一会儿,又突然醒来——也没完全醒来,迷迷瞪瞪地抽泣。
三姑心里很难过,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一家人,谁也睡不踏实,不时地,爷爷就会起来,拉亮灯去看一看柳筐里的猫。
其他人就会侧过身来望着爷爷,然后就看他的表情,见爷爷一脸的沉重,也就都不吭声。
猫一直毫无变化地停留在死亡线上。
到后半夜,才有了一些变化:白沫不吐了,但依然昏迷不醒,肚皮一鼓一瘪,四肢不时地抽搐,一看就知道它还在深深的痛苦里。
奶奶、大姑、二姑、四姑,也都几次起来去观察猫的情况。
一夜过去,第二天天刚亮,全家人都早早起了床。只有皮卡还没醒,爷爷奶奶和姑姑都来看皮卡,只见他眼角上还挂着泪痕。
三姑说:“一夜就一惊一乍的。”
奶奶叹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养这只猫。”
大家又去看猫——
猫还是那样躺在柳筐里,毫无苏醒的意思。
一家人看了,都很难过。
大姑用听筒又听了听它的心跳,说:“怕是过不去呢。”
三姑瞟了一眼床上的皮卡:“万一活不过来,他要哭死!”
二姑问大姑:“就一点儿没法救了吗?”
大姑说:“让我试试。”她早饭也没有吃,骑了车就赶往镇上医院。
大姑走后不久,皮卡就醒来了。
三姑赶紧过去帮他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安慰他:“大姑去医院拿药了,她会把猫救活的。”
皮卡一边抽鼻子,一边点头。
老师和孩子们都到皮卡家来看猫,并小声地议论着。
大姑回来了,说:“大家别都围着了,散开吧,猫要通风。”
大家便立即散去。
大姑拿回来两小瓶盐水,还有针筒与药。
全家人都在注视着大姑,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大姑的表情、动作,完全是一个在医院抢救重危病人的表情和动作。这种表情和动作,更加强了事情的严重性和心情的沉重,没有一个人吭声。
一直被三姑抱着的皮卡,不哭不闹,安静地看着大姑在准备抢救他的猫。
大姑找了半天也没有能找到猫的血管。
皮卡忽然用手一指:“耳朵!”
本来心情都很沉重的人,都扑哧一声笑了。
大姑拎起猫的耳朵察看时,正好太阳从门里照进来,把猫的耳朵照得几乎成了透明的,那耳朵上的血管虽然很细,但都分明得像大地上的水系。大姑用酒精棉球擦拭了它的左耳,用一根很细的空心针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不一会儿便插入血管。她捏了捏通向挂在架子上的盐水瓶上的皮管,血倒流,就见透明的管子里有鲜红的血荡漾开来。她再一松手,加了药的盐水便开始慢慢输入垂死的猫的血管。
为了便于观察,大姑让二姑搬来一张椅子,轻轻拎起柳筐,把它放在椅子上。
大姑还要赶回医院去上班,就叮嘱三姑:“你看着吧,快滴完时,就拔了针头。”她又对爷爷奶奶和二姑、四姑说:“都去忙自己的事吧,别围在这儿了——围在这儿也没用。是死是活,就看今天了。”
都走开后,三姑和皮卡就静静地守着猫。
三姑给了皮卡一张小椅子,皮卡挨着柳筐坐着,一步不离地看着还在昏迷中的猫。
皮卡是一个爱动的孩子。用爷爷的话说:“这孩子装了发条!”从早上起来,一直到上床睡觉,这期间,就没有一分钟是安分的。奶奶说:“就没有看到过他好好走路的样子,你能看见的就是一路小跑。”若要停下,除非是累得站不住了。
可是这会儿的皮卡,却安静得像院子里的那棵栀子花树。
三姑还要去幼儿园看一眼,就对皮卡说:“你坐在这儿看着,三姑去去就回来。”
三姑走后,皮卡就守着猫,看着盐水一滴一滴地滴在连接皮管的玻璃管里,就不太难过了。
盐水瓶里,过一会儿,就冒出一串细细的小水泡。
这使皮卡想到了池塘里的鱼。这么想着,他就觉得他的猫还活着,并一定能够醒来。现在,他要好好地守着他的猫咪。
当天,猫咪并未醒来。
它像一个熟睡的孩子,躺在柳筐里,怎么也不能使它睁开眼睛。
大姑用听筒听了听,脸上闪过一丝宽慰:“心跳好像比以前正常了。”
大姑决定再给它挂一瓶盐水试试。
这天下午三点左右,独自守护着猫咪的皮卡正看着猫咪时,就听到猫咪一直未停的呼噜声停止了。皮卡立即感到非常害怕。可就在这时,他看到猫咪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已经昏迷了几天的猫咪,睁开眼睛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的小主人,眼里含了难以描述的神情。它疲惫地看着皮卡。过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了,随即,眼角就有两颗眼泪。
皮卡这才知道:原来猫也会哭的。
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梳理着它的毛。
它再度睁开眼睛,并冲着皮卡,喵的叫了一声——虽然声音细弱,但十分清晰。
皮卡连忙跑到幼儿园,拉了三姑就往家跑。
那时,猫咪正骨碌骨碌地转动着眼睛,望着吊瓶下的玻璃管。
又过了两天,猫咪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大难不死的猫咪,显得很娇气。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还很夸张地咳嗽。特别想人抱它,更加地黏人。
三姑和皮卡出门时,就会挎上这只柳筐。那时,猫咪就舒舒服服地卧在里面。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它才会坐起来,朝外面张望着。
它像一个孩子一样,学会了跟路。三姑和皮卡不管去哪儿,它都希望能带着它,如果不带它,它就不高兴,并且更加不停地咳嗽。
过了两个月,它的身体才得到彻底恢复。
原来那个皮毛发亮得像缎子、虎虎有生气的猫咪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