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辉抽个空回店里拿些东西,周茉莉远远见到他就冲过来:“辉哥,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消息!”
时辉没好气地说:“你那天大的消息我早已尽在掌握,还能等你告诉我。”
周茉莉又摇头晃脑的:“太自大了吧,你们一个个成天抱着电脑,看见的都是别人已经知道的。不深入真正的江湖一线,能知道什么第一手重磅消息?”
曾荣看看时辉,表情颇为怪异,大概是已经先他一步听过了。
还能有什么重磅消息?刚被一个重磅砸晕,是不是这个就能直接砸上西天了结了。
“你还没进娱乐圈的江湖,娱记倒是学得挺像。”他催周茉莉快说。
“是这样的,”周茉莉眉飞色舞,“我有个姐妹,嫌做模特赚得少,就去专门陪一些豪门阔太、富家千金买衣服,附带帮她们整理衣柜什么的。你们肯定知道裴家媛吧?”
时辉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应该知道?”
“就是天民集团董事长裴民的女儿,我那姐妹经常陪她买衣服的。”周茉莉叽里呱啦地说,“我这姐妹刚跟我说,裴家媛告诉她,自己准备要订婚了。你们猜,是跟谁订婚?”
这么一堆女生八卦还弄成了几连问,之前的活果然没白干,学到了连上三篇网络热搜的本领。时辉的耐心就快消失,说:“除非是要跟曾荣订婚,跟其他人订婚到底关咱们啥事?”
曾荣摇摇头,竟然没觉得好笑。时辉自顾进了柜台拿东西。
周茉莉大着嗓门喊一声:“是跟余总订婚,余航!”
时辉真的傻掉了。
曾荣看看他,冷静地说:“应该是真的,我昨天出去送货,看到一个女的挽着余总的胳膊进酒店餐厅,肯定不是他之前那两位。”
周茉莉说:“你们以前不是总说余总每天通宵达旦地工作嘛,清心寡欲那么久,怎么身边突然换起了走马灯?先有绝代佳人,然后是海归精英,最后成了豪门千金,真是真是……”
她指指曾荣和时辉,说:“你们肯定都羡慕得发狂了吧?”
“还是别了,消受不了,消受不了。”曾荣嘿嘿笑说,“肾没问题,吃多了消化有问题。”
时辉呆呆站着,想跟他们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
风投负责人来电话遗憾告知暂停投资的那天,他看见余航一个人站在写字楼走廊的尽头,颀长的身体孤独而落寞。
时辉走过去,不忍地告诉他:“电信运营商的合同到期了。”
余航声音哑哑地说:“好,我知道了。”
时辉说:“我有一点储蓄,虽然很少,不知能不能派上些许用处。”
余航脸上微微抽了抽,说:“你做技术的,这么点逻辑都没有吗?把你的辛苦钱全都扔水里也没有一点用。要搭进去,也只能是我自己搭进去。”
他说:“帮忙找个中介,先把我的车卖了吧,最近该付的制作费,能付的都先付了,不要让人家等。”
时辉难过地说:“那车,你舍得吗?”
“不就是一辆车,就算比它更不舍得的也要舍得。”余航淡淡说。他拍了拍时辉的肩,从他身旁走开。
在星航的负面舆论席卷网络之后的第三天,余航接到裴民亲自打来的电话,说要见见他。
余航来到之前,裴民欣赏了一会儿他办公室鱼缸里的热带鱼,又走到窗边,凝视着脚下的大江,这是他最喜欢的休息方式。江边这一片片如今寸土寸金的土地,许久之前是大幅的农田。
秘书将余航带了进来。裴民转身凝视着眼前的余航,他端正挺拔,目光冷静,姿态既不随意也不拘谨,一切都恰到好处。
余航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叫“裴叔叔”,裴民却像从前那样叫了声“航航”,摆手招呼余航到落地窗边。
裴民指着他刚才眺望的那片区域,兴致勃勃地说:“航航,你看到那块地了吗?我小的时候那里是一片农田,种了很多菜,我每天放了学都喜欢跟伙伴们去田埂玩,在田埂间的泥水沟里抓小鱼。
长大一些我跟你父亲成了好朋友,我们开始一起想方设法做生意赚钱的时候,我豪情万丈地对他说:'要是以后这块地变成我的就好了。'”
“后来真卖这块地的时候,你父亲先我一步把它拿到了手,我为他高兴,反正他拿到也跟我拿到一样。可惜后来你父亲没能留住它,他好面子不告诉我,我知道的时候慢了一步,还是成了别人的。”
余航对这些过往故事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他问:“您想告诉我什么呢?”
“航航,我大概比你更了解你的父亲。他虽然从能力到曾经的运气都很不错,但就是个赌徒,只要能更加成功,他不在意是怎么成功的。他太贪婪了,那时候就算没栽在我手里,也会栽在别人手里。”
裴民顿了顿,说:“但是,相信我,你父亲中风去世是个意外,没人想害死他。”
余航冷冷说:“所以,看到他和他的儿子都下场悲惨,您多少有点内疚?”
裴民脸色略微一变,说:“航航,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小的时候,我疼你不亚于疼自己的女儿。后来,你也一直没让我失望过,我喜欢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年轻人。”
他走到大班台旁边,从宽大的桌面上拿起一个相架,将相片的那面放到余航面前。
“航航,你还记得家媛么?小时候你们总在一起玩的,你还常常抱她,你记得吗?”
余航看着照片上的姑娘,依稀还能认出小时候的模样。那个扎着小辫的丫头常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航航哥哥!航航哥哥!”
他全不记得曾经抱过她,只记得自己不爱跟女孩子玩,总是躲着她。中学之后各自住校,大学在不同的城市读书,父亲们似乎也不像以往那么密切,渐渐地几乎忘了。
“裴家媛从小就很喜欢你,你们长大了之后,我曾经向你父亲提议过,咱们可以结成儿女亲家,你父亲当时还呼风唤雨,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吗?”
余航用疑问的眼神看着裴民。
裴民笑笑,说:“你父亲说,裴家媛长得不漂亮,余航不会看上她的。”
余航面色如常,只是看不见的牙关就快裂开。
“我知道因为我和你父亲的过节,你并不是做我女婿的最合理人选,但你是我能找到的传承我事业的最优秀的年轻人,也是我女儿最中意的人。”
“我也想过,如果你恨我,自然可能报复我或者报复家媛。但是,孩子,如果我的就是你的,就是你余家子子孙孙的,你为什么还要恨我呢?”
裴民说:“家媛从小被她妈妈娇惯着养大,学习和工作能力都很一般,我试过她很久,确实不堪大任。血浓于水,我也信不过那些职业经理人。
家媛她是不漂亮,但对你一心一意,她是个心地善良人品端正的好姑娘,她会给你生儿育女,请你好好待她,不要像你父亲对待你母亲那样。”
余航曾听闻,裴民的夫人在生完女儿之后,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再生育了,而裴民并不曾为了延续子嗣有过任何花边新闻。
“当然,如果你真的辜负家媛,我也为她留好了后路。我找谁做女婿,都不是什么百份百安全可靠的事情,我愿意相信你。”裴民脸上带着笑意,声音却冷峻。
他说:“今后你的孩子不管姓余姓裴,都会流着我的血脉,当然这个随你们,我对延续我的事业有执念,对延续我的姓氏没有执念。”
“航航,你回去考虑一下,考虑好了,我会开新闻发布会,澄清当年关于你父亲的一些事情。对于确实存在还没解决的一些债务,我全部负责到底,让你父亲的名字后面永远摆脱'欠债'两个字。”
晚上裴民留余航一起吃饭,裴夫人和裴家媛一直与他说着他们小时候的事。“航航哥哥”的叫声不绝于耳。
记得年少时,他经常和父亲母亲一起与裴家吃饭,如今只有他一个了。
“航航哥哥,这么多年没见,你比杂志上还好看多了!”裴家媛欢喜地说。
“航航肯定长得帅啊,你都不知道航航妈妈年轻时候有多美。可惜……”裴夫人收住话头,眼圈红了。
餐厅望下去的江面上,身披霓虹的游船缓缓驶着,天幕中几片薄纱似的云漂浮在月华边上。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一切最终都会在宇宙间弥散开去。
电脑城里,时辉让曾荣早点下班,他瞅着公司里人心涣散的样子未免难受,不如来看店罢。
他呆呆坐着,脑中跳进了程成,那个目光明澈、开朗勤奋、痴心一片却又注定深情被负的姑娘。他又想起了站在走廊尽头的余航,颀长的身体孤独而落寞。
晚上顾客零零落落地没有多少了,他忽然就疯狂地想给欣阳打个电话,不知是想让她知道这件别人的伤心事,还是就想找个理由跟她说说话。
欣阳刚打开书要准备分行里的考试,看到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心脏和脉搏既没有狂跳,也没有静止,呼吸却有些凝滞,心里百转千回地猜着这个电话的原因。
“欣阳,我很想你。”接通电话的第一句话,时辉不可遏制地脱口而出。
“你给的那些韩剧,我看完了。有的还不错,有的也还行。”欣阳回应得语无伦次。
时辉笑说:“你怎么不像以前那么聪明了?”
欣阳说:“是吗,我以前聪明吗?其实我一向是不大聪明的。”
时辉想想说:“聪明有时候确实也没什么用,再聪明的人也会身不由己。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听了一定会难过,因为连我也很难过。”
她听了,却并不怎么难过,程成终于能得到解脱了,再不用为了谁去挨更抵夜地赚10万美元,可能又10万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