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武馆，二楼的小静室。
这个静室很简陋，很小，采光也不好。里面只放了一个蒲团和两个红木书架便显得有些狭窄了。周围也没有窗口，整个静室十分昏暗，只有顶上一只瓦数很低的电灯在散发着微光。
伽文静静地盘坐在一个蒲团上。在他身侧，一个颇具古色的小香炉正散发着缕缕青烟，淡淡的檀香充斥着整个小静室。
一缕缕青烟凝而不散，缭绕在伽文的身上，伴随着伽文的呼吸而缓慢转动着。
白凤从静室外悄悄走进，看着整个人被青烟包裹住的伽文，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赞赏。
这次仪式只有伽文一个人参加，因为只有他达到了进行气感仪式的标准，对于其他几个学员，白凤没打算透露这个消息，免得一些人心理失衡。
几个学员的进度白凤有仔细检查过，基本上没什么进度，反而是每天的训练量让他们叫苦不迭。在她看来，这三个人对于学武的初心各有不同，有为了酷的，有为了减肥的，也有为了好玩的。
就是没有一个是真的热衷于斗术的。
如果不摆正态度，用心对待斗术的修行的话，那三个人基本上只能站在斗术的门外，练习最简单的搏斗技巧了。
相比之下，伽文是不同的，白凤在他身上看到了对斗术的痴迷和认真。仅仅是看到了一招半式，就敢练到手臂出现气血淤阻，白凤觉得这家伙要是没有名师指点一下，可能会自己练出一身毛病。
出于欣赏，她不介意指点一下伽文。
但练武也是讲究天赋的，至于能不能接触到斗术的核心，就得看这次气感仪式的结果了。
白凤走到书架边，伸手从顶上拿出了一个木盒，这是伽文这次仪式的材料。
“准备好了吗？”白凤对着盘坐着的伽文问道。
“可以了。”伽文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白凤打开木盒，一股幽香开始溢散，只见木盒里放着三样东西。
一块白色的膏状物，一炷漆黑如墨的香，一张泛黄的卷轴。
白凤点了点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一丝血红攀上了白凤的太阳穴，她伸手弹灭安神香，空着的一只手在空中挥动了两圈，顷刻间，小小的静室里流动起一阵微风。
气流以白凤为中心开始涌动，只见附在伽文身周的青烟开始飘向白凤，然后在仅仅几秒钟内，整个静室的檀香烟气都汇聚在了白凤的手上。
烟气在白凤手上翻滚，她走到门口，手一甩，只见青烟凝聚成一只翱翔的飞鸟缓缓消散在静室外的过道上。
做完这些以后白凤将墨香点上，放在盘坐着的伽文面前。
“这柱香燃尽你还没能感受到气的话，就算失败。但一次失败不算什么，正常情况下三到五次能感受到气的，已经是天赋极佳了，所以你不用太过紧张。”白凤淡淡说道。
“知道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伽文从白凤化散烟气的动作中回过神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先观看这张卷轴，接下来你有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牢记它的细节。”白凤将泛黄的卷轴递给伽文。
伽文接过卷轴开始仔细的观看里面的内容。
卷轴里画的是一张鸟形图腾，通体线条是红色的，一副振翅翱翔的模样。
伽文嗅了嗅墨迹的味道，发现卷轴材质虽然很古朴，但图腾却是新画的，他伸手展平卷轴，开始仔细观摩。
随着观看的进行，伽文大概猜到了了图腾墨迹很新的原因。
图腾的颜料是特制的，遇空气就会发生反应，保存时间非常短，是气感仪式的核心，这也是斗术流派防止核心外流的一种手段。
三分之一炷香很快就过去了，伽文放下模糊成一片红色的卷轴，示意白凤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白凤小心翼翼地收好卷轴，将白色的膏状物取出，“把这个含在嘴里，然后静下心来冥想刚才卷轴上的图腾。”
“知道了。”伽文接过膏状物放进嘴里，闭上眼，开始冥想卷轴上的图腾。
白色的膏就像是动物的油脂，带着一丝香气，在伽文的口腔里慢慢化开。
起初伽文感觉没什么味道，但随着吸进一口墨香的烟气，一股冰凉的感觉开始在口腔和鼻腔里蔓延，这种感觉就像是吃了薄荷糖一样，接下来冰凉的感觉开始顺着食道涌向五脏六腑，并且开始愈演愈烈。
这清凉的感觉比薄荷糖还强劲十倍。接下来的时间里，伽文感觉自己置身于冰湖中，每一次呼吸吸进去的空气，都像是零下好几度的冰水。
伽文定了定心神，然后放缓呼吸，在脑海中勾勒起鸟形图腾的样子。
……
威海市南区，西灵车站。
这是威海市与白兰市之间唯一的客运火车站点，路线是南明省秋白线（连接秋尾市和白兰市的交通要线）的一条分支，虽然西灵火车站是威海市最大的火车站，但火车站的外观看起来却不怎么有排面，整体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连月台周边的绿漆都是大片脱落脱落的。
如果不是时常响起蒸汽火车的鸣笛声，这个地方看起来就像是被遗弃了一样。
一班秋尾到威海的直通火车缓缓进站，火车头水汽翻滚的同时，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响起，这头钢铁巨兽开始放慢脚步，在月台边缓缓停下。
随着绿色的铁门缓缓打开，一个身高近一米九，棕发黑眸的魁梧青年扶着火车门，脚步虚浮的走出来。
“说真的，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坐火车的感觉了……呕……”话没说完，云飞跑到一个角落开始大吐起来，过往的行人纷纷避开。
“妈的！是哪个家伙在车厢里吃臭鱼罐头，这味儿差点把我给送走了。”云飞擦了擦嘴角，心里一阵窝火。
臭鱼罐头臭就算了，关键是云飞的嗅觉远超普通人，明明普通人只是感觉不适，云飞却感觉自己差点要晕了。
“这师傅可真会给我找事儿干，明明自己嘴瓢惹祸，却害得我要遭这罪。六七天待在臭气熏天的车厢里，我人都要疯了。”云飞扶了扶额，开始往站外走去。
“这阿凤也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什么指婚不指婚的，我躲还来不及呢。搞得我会想天天受欺负似的……”云飞在路边招手，随手拦下一辆马车就上车离开了。
“嗯？”云飞汗毛一竖，眼睛看向车外熙攘的人流，“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
高级武道家气感的敏锐是无与伦比，远超于动物对危险的感知。
“有趣……”云飞嘴角微勾。
……
“他好像发现我们了。”一个带着圆墨镜的小胡子男人慢慢挤开人流，看向云飞离去的方向。
“自信点，把好像去了，你他妈真当B级武道家的感知是空气吗！叫你别去看！你看个什么玩意！都暴露了！”一个身高一米五不到的侏儒气恼道。
“唉，现在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威海市的局势开始乱起来了，这个皮修斯可真是个大麻烦，招来这么多人物。”小胡子男捻了捻胡子又叹了口气，“要不是这个奠器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用，我们早就把他踢出去了。”
“呵呵，运气好罢了，如果仪式完成了，他也就没什么用了”侏儒笑了笑，“别看了，先回去汇报消息吧。”
小胡子男点了点头，转身和侏儒一起隐进了人群里。
……
狂乱的空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墨色的香已经燃尽，残留的烟气不断缭绕在伽文身边，而站在一旁的白凤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诧异。
一次就成功了吗？
此时伽文闭着眼，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浮上心头。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皮肤和每一根汗毛都像涂了酒精一样，对空气的流动十分敏感，风吹过的地方都是冰冰凉凉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生长出了新的感官一样，对身体周围二十厘米范围内的空气流动有了朦胧的感知。
伽文抬起手，虽然他闭着眼，但他还是能感受到一缕缕墨香的烟气在指尖划过。
“这就是气吗？”伽文睁开眼，失神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双手微微一拢，几缕烟气缓慢凝聚在掌心，变成了一颗核桃大小的烟球。
看着伽文手里的烟球，白凤神色复杂，有羡慕也有失落。
“这就是气感。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以外的第五感官，也是一个武道家的基础，日后接触气血的纽带。”
“你的气感在初觉醒的人当中……是我见过最强的。”白凤语气平淡，内心却是怅然若失。
又是一个练武奇才吗？一次成功就算了，还直接越过了一般人朦朦胧胧的感知阶段，直接对周身的气有了控制的能力。
白凤想起自己，有些神伤。
外人觉得她二十一岁步入C级已经是天赋极佳了，但没人知道的是，她整整进行了十四次气感仪式才找到气感。
这个尝试的过程中，她永远忘不了父亲失望的眼神。
五次无感，A级无望；十次无感，B级难攀。
白夜擎思想上重男轻女，但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白凤又生性好强，在武道上一直以十二分的努力要求自己，只为转变父亲对自己的看法，可惜天赋不足……
能在二十岁左右踏入C级，白凤已经拼尽全力了。而且她现在C级根基不稳，只能做到勉强运用气血秘术，离C级通体气血奔涌的境界还差得远呢，整体战斗力在C级里也是垫底的。
看到伽文一次性成功感应到气，白凤内心怎能不复杂。
“这种感觉很奇妙……”伽文挥了挥手将烟气拍散，“我感受到气感了，现在是不是能学斗术了？”
看着伽文兴奋的样子，白凤叹了口气：“白鸟门有三大斗术，两门秘术。三门斗术分别是白鸟拳、鸿雀六式、兕甲功。秘术暂且不提，不是你能接触到的，我也没有资格外传。”
“白鸟拳灵活多变，以迅捷著称；鸿雀六式攻守兼备，爆发性胜于白鸟拳；兕甲功的话属于硬气功，进攻不足，但抗击打能力首屈一指。你想学哪个？”白凤撇了一眼兴奋的伽文问道。
伽文搔了搔头问道：“白小姐，你学的是哪个？”
“我主修的是白鸟拳，鸿雀六式略有涉及，劝你别贪多嚼不烂，C级以前最好还是练一门斗术吧，不然很难在斗术上取得成就，除非你是天纵奇才……”说到这白凤沉默了，可不就是天纵奇才吗？
伽文摸着下巴想了许久，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抉择。
“你出去把鸿雀一式练一遍给我看看吧。”白凤看着纠结的伽文无奈地说道。
“嗯。”伽文郑重地点了点头，起身跟白凤来到了二楼的大厅。
“可以开始了。”白凤对着站定的伽文点头示意。
伽文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动作还没起手，他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以往他练这招的时候总有一种缺失的感觉，但随着他气感的的觉醒，这种感觉消失了。
现在，随着招式的的演练，伽文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像海浪一样在体内翻滚。力发于小腿，传至腰脊，再从腰背传到双臂，一种难言的连贯和通畅遍布周身。
随着一声细微的破空声传来，伽文保持着一个出拳的姿态，眼神微微有些发愣。
爆发力比之前起码强出了一倍！
“光看几眼能到达这种水平吗……真是了不得的天赋。”
白凤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我是主修白鸟拳的，但鸿雀六式我也能教，或许你真的很适合这套斗术吧……”白凤摸了摸额头，今天接受的打击似乎有点多。
原本白凤以为伽文只是瞎练的，但这次她觉得自己看走眼了。伽文的鸿雀一式动作连贯、气息有序、出手沉稳有力，一点也不像一个没经过指点的新手。
“那我要学鸿雀六式！”伽文目光灼灼的看着白凤。
白凤看着眼神冒光的伽文，点了点头。
“行，不过我最近事情很多，不能花很多时间教你斗术，所以今天我先教你鸿雀六式的剩余五式，动作要领先记好，改天我再详细的给你讲解一下。”
白凤在场地中间站定，回望了一眼伽文，“好好发挥你的天赋，看清楚每一个动作……”
话音刚落，一股微风拂过伽文的面庞。
“这是……”伽文目光呆滞地望着白凤。
果然，那天看到的幻象，不是错觉……
灰白的气流在白凤身边旋转汇聚，让她整个人如同置身雾气中一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在汹涌的白气中，一只白色的巨鸟慢慢显现出来，它张开双翼，振翅欲飞，巨大的双翼在微光之中显得迷幻至极。
“这……就是魄像。”
白凤微笑着看向伽文，血红微鼓的太阳穴让她狭长的眼眸平添了几分邪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