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临江仙……”
大善尊者反复品味着刚刚从时来口中听到的那一首词。
许久之后,佛门高人感慨道:“好一首长短诗啊,写尽了世事变幻,英雄豪情。光是这首长短诗,来这里这一趟就已经值了。”
时来道:“长短诗吗,我那边叫这种为词,各个文学种类的兴衰和朝代更替有着很大的关系,所以那边又有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说法。”
大善尊者点头:“受教了,只是施主也要注意了,在这荒郊野外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再儒门兴盛的地盘上将这等名篇读写出来。
在我们玉鼎,但凡在儒学盛行的地方有名篇出现,都会和当地的文气产生一定的共鸣,甚至产生庞大的异象。
这种共鸣遮不住,挡不了。但凡修行儒门功法,甚至只是饱腹诗书的凡人都能感应得到,不消片刻就会迅速流传开来,乃至天下皆知的地步。
这种影响未必是好事,被吸引而来的也未必都是好人,不少英年才俊受累于此,过早成名,最后没于众人。而对于早已成名的人来说也不都是好事,有一句话叫做烦恼皆因强出头,流言多为名篇累,就是指的这个。”
时来点点头:“受教了,玉鼎大陆有五十万年的历史,而原始不过五千年,可也不要小看了这五千年。”
说罢时来从佛跳墙的坛子中勺出了一块豆腐,放入小碗端到大善尊者面前。
“就说这豆腐吧,是秦之后,汉朝的一个王爷发明,用大豆即可制成,平民百姓也可吃得,教给玉鼎的百姓之后,该能为他们的生活增色不少。”
大善尊者尝了一口便连忙放下,只觉得万丈佛法也快要挡不住自己的食欲。
大善尊者轻叹一声:“岂敢小瞧,光是施主之前施展的静音和御风之法,就让人自叹弗如,不知有什么名堂?”
时来道:“在原始有六十亿人口,拥有超凡之能的人仅我一个而已,我这本事无法传授,也就没有归纳总结,更加没有取名字的必要。”
大善尊者道:“既然如此,那人民当家做主中的人民莫不是指的施主一人?”
时来轻笑:“我从未有过让我万人之上的事实广为人知的想法,原始的社会发展到今天,早就不需要一个无所不能的神压在众人头上。
一个绝对强大而又无所不能的领袖只会让人失去进取心,过于安逸的环境能让任何人腐朽。
我的政策是不主动插手政治,在暗中持续给他们刺激,困难还有希望,同时还给他们一个正确的方向,这样的环境才是最为理想的。”
大善尊者道:“阿弥陀佛,从未见过原始,贫僧也不好对此多做评述,若原始是一个太平盛世,这样做也未尝不可。”
时来摇了摇头:“从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很多付出和人的牺牲有了价值。那么作为玉鼎天下第一人的大师,对这方天地未来的发展有何见解?”
大善尊者道:“天下第一人实在是过誉了,这世上正道无数,贫僧也不过是其中修为稍高的一个支柱,其余还有任家父子、纵横双骄、云镜先生……若无他们坚守在其,岂有这正气乾坤。
贫僧有何德何能代表天下人?”
时来淡淡地道:“大师此言差矣,原始有一句话叫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即使是一个平民百姓,对这个世界的兴衰也是有着责任的。
又有一词名为上行下效,大师这等人物一举一动皆是他人楷模,若大师对天下苍生没有任何想法,没有任何规划而随波逐流,那天下千千万万想以大师为榜样的少年才俊该如何自处?”
大善尊者笑道:“我佛门有一位大能曾言‘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妄语’,这是说世事变化莫测,任何认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的言论都不过是可笑的妄语,作为正道领袖,当修身养性,以不变应万变,如此方能护得天下太平。”
时来道:“这当然,任何神人都不能够掌控一切。又不是更年期的老妈子,事无巨细有啥好处,真正的大人物要有取舍的智慧和放手的气量,在此基础上如果只是指把事情推向我期望的方向,那倒也不难。”
大善尊者似是意有所指,“那不知施主打算对怎样的事情,如何进行引导?”
说到这儿,总算是开始要图穷匕见了,时来对于自己的计划也没有丝毫要隐瞒的意思:“这么说吧,我在不久之前开发出了成本极为低廉的长生之法,能够让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也返老还童,甚至是长生不老。可原始的土地总共就这么大,人的寿命一长,光生不死,土地就略微有点无法承担了,所以我打算让一部分的原始居民回到玉鼎来。”
大善尊者长叹一声:“施主倒也痛快,只是这侵略他人土地之事,也算是人民的决定否?”
时来道:“那倒是还没问过,可这需要问吗?所以说你们这儿的人都太缺乏远见了,世上之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人有寿尽天年,百年之后终究不过一个土馒头这件事在原始就是世间最大的公平,可现在这最大的公平没了,那么人们如何能服气。
何况现在有了能活千岁万岁的希望,蝼蚁尚且偷生,人又有几个会不去拼命争取?”
大善尊者道:“生或死都不过是轮回涅槃的一部分,太过执着是入魔的象征。人人争现世,则现世纷乱不止,世间成阿鼻地狱。
可若人人修现世,望来世,积功德,消业障,则现世成人间净土。”
时来道:“大师,比起佛法,原始有一首人人皆知的儿歌:来世复来世,来世何其多。我生待来世,万事成蹉跎。
大师也不必太过在意,原始的居民本身并不修行,所求的仅仅是土地和一切你们很难利用到的矿产。又因为两块地方间隔实在太久,你们所谓的洞天福地对我们来说因为灵气太过充裕,完全就是死地。
他日我们来到玉鼎,所需要的仅仅是从整片大陆中,你们占据的连三成都不到的土地之外,找一个对你们来说的不毛之地。”
大善尊者道:“原来如此,是贫僧小人之心了,到时候施主可修书一封到金顶寺去,别的不说,在驱赶妖兽这一方面我寺僧人还是有些经验的。”
时来道:“这就不劳费心了,原始的居民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可区区把某个物种搞到灭绝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且很大……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们居然花了五十万年都还在让一些动物骑在头上,果然是因为不懂烹饪吗?
言归正传,大师你该关心的不是这种小事,而是更加关键的。”
大善尊者很想打听一下,像是灭绝物种这种小事该如何实现,不过这里还是先忍耐一下。
时来道:“关键在于,你们玉鼎的百姓在发现了人原来在吃树皮草根之外,原来还能吃大米,你们这些神、仙、佛还能像原来一样高高在上吗?”
“原来如此,贫僧明白施主的想法了。”
大善尊者问道:“既然施主来到玉鼎已有一段时日,可曾听过当年极乐王之事?”
时来微微一笑:“极乐王车北望是吧,略有耳闻,不如大师就再讲一遍。”
大善尊者道:“那就恭谨不如从命了,贫僧就讲讲。
极乐王成名于二十五万年前,乃是当世江湖大派万醉池的首席弟子,十六岁那年便独战为祸江湖许久的绿柳七怪,一战成名,而后的三个甲子内功绩不断,在他两百岁的时候已经是名满江湖的大豪侠。
可就在他和六幻老魔决战的那一场中,他受到六幻老魔临死反扑受了重伤,而后性情大变,开始自称极乐王,将万醉池改为极乐池,并且提出苦修万载,不如极乐一世的主张。
极乐王的武功强悍无比,当时的江湖上无人能敌,就算是三教也难敌其锋芒,不得不退让三分。那段时日他将极乐池扩大了五十余倍,还在自己的地盘大肆建设酒肆、赌场、青楼、烟馆,还号召天下人同乐。
俗家人寻欢造业的地方多了,看起来是让天下人终日欢乐。可实际上呢,这些欢乐却是建立在无数百姓的血泪之上,他们作乐的时候伺候他们的是何人的丈夫孩儿,青楼中又是从何处抢来的良家女子。
最后极乐王也是因为穷奢极欲,导致万千家庭家破人亡,引得三教高人联手围攻,最后淹死在自己的酒池之中。”
大善尊者轻叹一声,主动为自己盛了一碗佛跳墙。
“施主的这碗佛跳墙可谓天上天下第一绝品,原始之人能够制出如此美味确实让人佩服,由此可见原始那片天地也确实是一片乐土。但你之乐未必就是我之乐,施主令自己的族人远离故土来到此处,以自己之乐勾动他人的欲望,以此酿祸,这无论是按照那个天地的道理来说怕都不是什么正道行径。
对此贫僧有一帖良方,不如施主就此回到原始,收回长生妙法,让众生顺应天命,经历生老病死。
从此两界老死不相往来,可少去很多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