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西风道长这个第三者看来,此刻无礼的应该是饮海博士这个老东西。
这老东西在儒门的辈分挺高,功力也不俗,可在这个时间段被派出来这件事,本身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大敌当前的时候,谁会吧真正有本事的人派出来?
西风道长的情况有些特殊,他无论是实力还是声望都很是不差,只是知道门派中最有前途的岳白首这会儿正在三不天,为了保全他的性命才主动请缨。
半路上偶遇任如玉,知道岳白首还在门派的时候就对这位“宿敌”心心念念,想着能让两位后辈早点见面,彼此相互砥砺也是好事,便主动提出一同前往。
在见面之前,西风道长对任如玉的了解也仅仅是道听途说,也觉得这位公子哥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名声,不过是借着父辈的名声和师长的指导。
可一路上相处下来,无论是智慧还是武功都远远超出西风道长的预计,感觉光论智慧城府,他不输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人,甚至以他的仙人修为数次暗中试探,也都搞不清这位任公子的真正底蕴。
走到一半的时候西风道长就已经开始担心了,让这位任公子和自家的岳白首见面会不会造成太大的打击,所幸自家小子看起来有些知耻而后勇的样子。
但这个老东西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真是让人不爽,只是西风道长却也同样无法挑出他话中的毛病来,便将希望寄托在任如玉身上。
西风道长内心期望任如玉能够给这老东西一点颜色看看。
可惜面对得意洋洋的饮海博士,任如玉道:“还请博士解惑。”
饮海博士也不管什么谦让,直接开口道:“你仔细想象事情的经过,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说完便停下,满脸笑容地看着任如玉。
这里其实完全没必要停下来,但饮海博士就是为了让人任如玉多说一句“请博士解惑”。
任如玉直接道:“晚辈鲁钝,想来还是勤能补拙,直接去干尸林前线看看,顺便揣摩博士的深意。”
“不不不,贤侄何必着急,我这就说。”
绝不肯让这美妙的时光就此完结,饮海博士立即出言挽留:“听好了,来这里之后我也看过那些海外人的装备,确实新奇无比。正因为如此在未弄清对方的底蕴之前不可自以为是。
你看到的是那圆盘武器飞出去之后,那吸血妖人便头上顶着那圆盘武器回来了,可是中间的过程你完全没有看到,而且事后那吸血妖人的尸体也没有留下来是吧?”
任如玉道:“确实如此。”
饮海博士面露得意之色:“这就结了,我现在怀疑那些海外人已经和魔道联系上了,他们打的是两面通吃的主意!若真的为了取信我们,为何不将吸血妖人的尸首留下?”
任如玉道:“晚辈当时也提出这一点,将军回应说这个妖人的武功很有意思,要带回去研究一番。”
饮海博士面露轻蔑的神色:“一听就知道是瞎话,魔道中人见利忘义又一盘散沙,这个吸血妖人在中原也是出了名的独行魔头。海外人的资源用来让所有魔道高手退兵或许做不到,但让一个魔道高手配合自己演场戏还是很简单的。
我之前已经说了,海外人其实现在被魔道联军围攻已经苦不堪言,此刻收买一名魔道高手来我正道面前演一场戏,就是为了得到我们正道的帮助,想让我们正道出手帮助他们。
可他们又怕我们狮子大开口,索要太高的报酬,所以才故作神秘,用计让贤侄认为我们双方对等,可惜他们不知道之后来的是我,想要骗我可不容易。”
任如玉看着饮海博士得意洋洋的样子,问道:“那依博士之见,我们该对海外人如何应对?”
饮海博士又开始捏起自己的胡子:“所以说那些海外人喜欢耍些小聪明,但我们身为正道,自然不能让魔道肆意妄为。
当然表面上的联络者依然是你,对于成功骗过的人,人们往往都不会太过戒备,可不能让对方知道有一个厉害百倍的人来了,你说是不是……”
又聊了一会儿,饮海博士便去休息了,只留下任如玉和西风道长在客厅之中。
西风道长盯着任如玉瞧,等着他开口,谁知道人家一派从容地喝着茶,淡定非常。
实在忍不住了,西风道长试探着问道:“我说任公子,你就真的全盘接受了?”
任如玉道:“没有啊,我依旧保留我的看法,但现在没必要争论。”
西风道长道:“其实你没必要买那老东西的账,以你的背景那老东西就算嘴上叫得再凶也不敢真的动手,再说还有我呢。”
任如玉笑道:“道长言重了,不去争论并非是因为知道自己争不赢,而是这件事根本就不是靠争论便能有结果。
晚辈还在学艺的时候,师尊便讲过一个故事。
说有一日孔子遇见了两个小孩在在争论,便问是什么原因。
一个小孩说:‘我认为太阳刚升起的时候离人近一些,中午的时候离人远一些。因为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像车盖一样大,而中午的时候只有一个盘子那么大,岂不是近大远小?’
另一个小孩儿则认为太阳刚升起的时候离人远一些,中午的时候离人近一些。原因是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十分清凉,而中午的时候则热得像把手伸进开水里一样,这不就是近时热而远时凉?
孔子听了这话也无法判断谁对谁错,两个小孩儿便嘲笑他,谁说你智慧高呢?”
这是记载于《列子》的故事《两小儿辩日》,西风道长自然也知道这个典故:“这我自然知道,云镜先生说这个故事是要你知道学无止境对吧?”
任如玉叹了口气:“不瞒前辈,晚辈学艺之前也算是读过一些诗书,早就听过这个故事,当时也是像前辈这般回答,却被师尊狠狠训斥,说晚辈人云亦云,不懂得从一样的故事中看出不同的意思。
师尊说这个故事是告诉我们,在无法确定真相的前提下,两人争执就像小屁孩儿吵架,还是就算是孔丘这种儿童教育专家都懒得理睬的熊孩子。”
西风道长想起来了,这位天下第一智,正道魁首年轻的时候还有一个绰号:天下第一辩。
十岁的时候便将金顶寺的高僧辩得吐血而败,还曾经靠一条智者舌游说天下万派合力抵挡魔教联军,顺带造成了正道百位长老在开战之前,被骂得气伤退出前线的辉煌战绩。
任如玉道:“师尊说话就爱这样,但道理是很正确的,这次的事件真的是奇异非常,真的很难搞得懂那些海外人的底蕴,说实话晚辈心中也忐忑不安。
现在既然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爷爷提出一个不能说完全不可能的方案,晚辈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再者说,晚辈这个年纪正是该犯错的时候,又有什么丢人的。没人会去要求一个二十来岁的江湖小伙子一步不错,对吧?”
西风道长道:“我曾听说过云镜先生一向行事缜密,遇事不是有十成的把握绝不出手,我怎么看你这个徒弟没继承到你师尊的自信?”
任如玉一脸的无奈:“这就要怪道长你了,可别忘了晚辈来这里一路上可都是隐姓埋名的,而且来三不天也非是为了那血凤宝藏,仅仅是想要来收集情报,看看最后血凤宝藏落在那位英雄手里。
若不是碰巧遇上道长,晚辈也不会来蹚这趟浑水。”
西风道长失笑道:“这么说是我的错了?”
任如玉道:“会去争辩太阳大小的小儿之言,还请仙长见谅。”
西风道长又说起了现在中原的形式:“也是因为这段时间江湖上风波不断,先是正道巨擘接连殒命,后有阵家集体失踪,现在又有极道魔君祸乱乾坤,若不是因为这个,小小的血凤宝藏根本翻不起天来。”
任如玉道:“道长也不必太过悲观了,虽然灾祸不断,但江湖上也涌现出不少仁人志士,你可知近日江湖上了一位‘寒光照青魂,常驱鬼魅夜不眠’的晋不眠,他刚出江湖便有仙人修为,还专和魔道作对,由此可见天不绝我正道。”
西风道长似乎意有所指:“即使如此那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现在中原需要的其实是一个有号召力的人物,原本这个位置非大善尊者莫属,可现在能与大善尊者齐名的纵横双骄,任家父子中的父皆是了无音讯。”
任如玉道:“道长实在是折煞晚辈了,那称号不过是江湖上的前辈们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才勉强将‘子’给加了上去,晚辈何德何能领导中原?”
西风道长道:“过度的谦虚可就是骄傲,三年前你率领江北群侠大破五灵教,那里面可有不少以顽固著称的老家伙,更有一支黄金血脉存在,可他们最后不也都听从你的指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