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起了些恼意,伸手将那倒影打散,水波流动般有一个红色的影子窜过。她仔细盯着那影子,它一下便深入潭底没了踪迹。
应当是鱼。
她又用手拨动了一下,又有一只被惊动而窜出来。
三来四去的,她起了玩心,让春燕去找水瓢之类的器物,春燕不放心她不想走远,她就让春燕到之前她们走过的地方截一段树枝来,春燕只好令命去了。
她将头靠在膝盖上,看着潭中的水波以及时不时窜出的影子,她多想也像这些游鱼一般自由,多想继续天真无忧,可是我不犯人却总有人要来犯。
她蹲了一会觉得腿有些麻了且方才的兴致也淡了,她起身整理了下衣摆打算去找春燕。
正巧这时候有交谈声传来:“……的日子还没定,他们说让我们在等些日子。”
“我知道了,你同他们说……”
锦青和来人打了个照面,对方看见她迅速停了要说的话。
对面的人着一身布衣长裙,长发半绾插一只木簪,面容未着脂粉却如若舜华般娇艳,眉若飞云,眸似星子,秀鼻朱唇,尤其下巴上的一点美人痣更添姿色。
锦青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现下忠庆侯府一共有两个女儿,锦青分明年长,却是二姑娘,大多数下人都以为是按整个裴家来排即锦霜为长,但实际家族排位是全部子女一起,并不将男女分开。而这其中真正的原因是裴缙还有一位女儿,锦青有一个姐姐,裴缙与秦徽的女儿,裴锦胭。
前世的锦青失忆之后骤然得知自己有一个姐姐,她那时已然没功夫去细想这件事,如今又是不经意间的一个相遇,她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当初她在私塾琴阁外见到的那个自称是惜柳侍女的丫鬟就是其实锦胭,裴缙一直在为锦胭回到裴家做各种准备。
他让惜柳进私塾,让锦胭借着惜柳的名号得以了解侯府中的一切。而惜柳与锦胭是如何有的联系她不得而知,但她前世的记忆中锦胭琴艺一绝,所以之前春日宴上孟鸢说过那位惜柳口中琴技绝伦的裴家姑娘很可能就是锦胭。
惜柳知道锦胭的身份,所以第一日才会对她有如此失礼的举动,因为她们都认为惠庄毁了秦徽。这也不难想到秦念徽当初在流苏阁外马车上说的话定然是因为她也知道锦胭的存在,并且秦家也在想法设法让锦胭回到侯府。
所以,裴缙在老夫人面前保下她,也是为了同惠庄讲条件,让锦胭顺利回府。
这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推倒惠庄。
锦青一时间寒意席卷全身。
她以为她看懂了,其实不过是井底之蛙。
两人对视良久,都各怀心思,还是身边跟着的小丫鬟百合打破了沉默:“这里是后山,寻常不让客人来的,这位姑娘还请快快离去罢。”
锦胭先移开目光,打算同百合离去,就听到锦青开了口:“也不算第一次见,姐姐这样离去倒是生分了。”
锦胭脚步一顿,心里惊愕非常。
当初她去私塾都是有稍微易过容的,就算锦青认出了她,那这声“姐姐”从何而来?难道锦青知道她的身份?
“我都住在这兰若寺里,不知姑娘所言何意。”
“都在计划着如何光明正大地回裴府了,你还不知我的意思么?”
锦胭回首,眸子里全是震惊,锦青居然真的知晓!
是谁告诉她的?
“怎么?姐姐怎么如此惊讶?”锦青回视她,目光清澈眼底神色却复杂,“是因为我提前知晓,会破坏了你们的计划么?”
锦胭迅速收敛好情绪:“我的确不知姑娘何意,就此别过。”
锦青道:“如若我不让你回府呢?”
锦胭抿唇,锦青露出女儿般的天真神色,认真问道:“现下世人只知忠庆侯府有两个女儿,锦青和锦绾,那么,锦胭又是谁?”
锦胭彻底沉了脸色,上前两步走到锦青跟前:“你想做什么?”
锦青轻声道:“是你们,你们秦府和我父亲,想做什么?”
锦胭眼睫轻颤,一时间脑海里闪过思绪万千。她没想到锦青知道,还知道的如此多。如若锦青都知道,那惠庄只会知道更多。可她们没有丝毫举动,今日锦青来是否就是来给一个警告?那她还能顺利回到侯府么?
“不会的。”锦青仿若能洞悉她的想法,“我不会让你会府的。”
锦胭眼里闪过杀意,她必须要回府。
“你……”
锦青目光越过她往后面看了一眼,然后突然笑了一下,红唇一张一合间,整个人居然开始往后仰。
锦胭瞬间瞳孔收缩,下意识的伸手去拉,锦青避开她,整个人落入潭中。身后传来脚步声和惊呼,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跟着跳入了潭里。
刺骨的冰冷,寒意穿透皮肤深入骨髓,水流令锦青半眯着眼,不能呼吸。她看见了潭里的红色影子,是一尾尾红鲤鱼,鳞片带着金光,在她眼前游动。
很快她开始感觉胸口疼痛,身子还在往下沉,她感觉到又有人跳下了潭,水波晃动间,有人朝她这里游来。
锦青被人救起后发了三日的高热,在这期间她有过短暂的清醒,但眼前的景象都是模糊的,然后很快她又陷入昏迷。
第四日的时候她清醒了,虽还未退热,但能半坐起身和开口说一两句话,惠庄将近半个月来苍白疲倦的脸上总算有了喜色,整个西院沉闷的氛围也缓和了不少。
她醒之后身子恢复的就特别快,第五日退了热,有了些力气,第六日已然可以下地走了,但惠庄不让她多动。这期间裴缙亲自来看过三四次,每一次都神色复杂、欲言又止。锦青知道他想说什么或者是问什么,但她不会主动开口。
她回想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似乎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的内容破碎而模糊,她分不清是她的记忆还是纯粹的梦境,但她记得一个名字,赵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