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青一口气说完,胸口上下起伏,着实有些被气到。
她觉得自己与孟莹有一部分相似,都是所嫁非人。但女子嫁与何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女,更是有利益牵连其中,是无法随意左右的,只能迫于接受。
女子向来在婚事之中处于弱势。
所以她无法忍受这人的话,什么叫“都是她自己选的”?
她哪里有的选!
那人被锦青气势汹汹地一席话给吓住了,缓了一会才微微勾起嘴角:“姑娘冷静,在下只是说出自己的见解罢了。”
锦青冷声道:“那公子的见解未免也太过于肤浅了。”
“晋王自然是个薄情寡义、负心负情的人,但这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如若像那说书人所说,那便是晋王妃自己被花言巧语蒙骗而嫁入王府,嫁入后被夫君冷落,晋王妃便从此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最终也没能唤回夫君的心,甚至差点儿一尸两命。”那人一笑,缓缓道:“那如若当初她便不入嫁王府呢?被冷落了就应当看清晋王的真面目,之后好好打理王府、做好晋王妃,她身后还有孟府、武安侯作依靠,晋王根本动不得她,一生都能顺遂。可她非要执着于情,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难道女子便只能依靠夫君的情意么?”
锦青一下子愣在原地,她知道面前的人说的对,因为她瞬间就想到了那个不依靠夫君情意也过得快活的人,她的娘亲,惠庄长公主。
锦青愣神之间,那人已然起身离去。
这一番的动静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台上又换了位说书人,这次谈论的便是一些时政见解,底下的人如有不同意见,也可起身与台上之人争论一番,于是现下茶馆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锦青又坐了会,脑子里却全是方才那人的一番言论。
女子真要依靠夫君的情意么?
不。
女子应当要靠自己。
锦青将茶水钱付好,多给了店小二一些打赏,店小二一路弯腰送她们出了茶楼。
喜鹊小心地开口:“姑娘,您不恼了罢?”
锦青疑惑:“我恼什么?”
“您方才在茶楼里和人争论,之后便不言不语,您要是实在气不过,奴婢便让人找他去,给姑娘您出气!”喜鹊一脸要为锦青做主的模样。
锦青一下笑出声:“你找谁给我出气呢?我没恼,他说的挺对,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喜鹊松了气:“如此便好。时辰也不早了,要回府去么?”
锦青也有些累了,便点头应允,两人开始往回走。
现下过了午时,下街人少了许多,无论行人还是摊贩这个点都回家歇息去了。日头照射,锦青走着走着便出了身薄汗,喜鹊拿了帕子撩起纱帽为她拭汗。
大燕并未规定未出阁的女子出行需带纱帽遮蔽,而一般女子带纱帽,一是好看,二是保护自己。
锦青觉得这纱帽有些碍事,便让喜鹊给撤了拿在手上。纱帽一撤去,眼前的景物便清晰明朗起来。
二人走至下街上半段,前方围了一群的人,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走近了一看,被围在中间的是两个少年,看穿着正是在茶楼与锦青争论的那两个人。
“……你这小子说好了要买了这位姑娘,怎么就说话不算数呢?没成想年纪轻轻、长得一表人才,居然是个负心汉!”
人群中一位妇人破口大骂,周围人看着都应声附和。
“我家少爷没说要买她!只是给了钱让她去赎身而已!”其中一个年纪小点的少年急得涨红了脸。
“春月楼里哪能自己赎身?公子给了我钱却不为我赎身,楼里的妈妈只会说是我偷了别人的钱,哪里还会让我走!”
锦青这才看见地上还跪坐着一位少女,容貌娇美,尤其长了一双美目,含泪欲泫,当真是楚楚可怜。
另一个少年听后叹气:“那我为姑娘赎了身,姑娘便自行离去可好?”
那姑娘立马落下两串泪珠:“我身无分文又手无缚鸡之力,哪能独自过活?公子赎了我却不将我带走,还不如便将我就在那春月楼等死罢!”说罢便开始哭起来。
周围人都软了心肠,一个个开口劝那少年既然有意赎这姑娘,便将人带走罢。刚开始破口大骂的妇人这会也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群人好几张口,根本不给两个少年再次开口说话的机会。
“不若我来赎这位姑娘罢。”
赵期一回头,便与人群之外的锦青双目相对。
他几乎只一眼便认出了这是方才在茶楼里的姑娘。
喜鹊上前将人群拨开,锦青缓步走到那姑娘面前停住,轻声开口道:“我为你赎身,你来我服侍我,如何?”
锦青的突然插足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措不及防。
盈舟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应当只能说是女孩罢。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一身绸缎配饰,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泥土,一块玉器边上的土。
突然之间,她好似不会说话了。
一旁的妇人回过神来,立马道:“不是,这怎么行?明明是那……”
喜鹊瞪了那妇人一眼:“住口,我家小姐问话也是你能随便插嘴的?”
那妇人先被镇住,又觉得自己太不争气,被人一瞪便不敢说话了,打算给自己找回场子。
“哟,我倒想知道知道是哪家小姐这般大的架子,还要跟咱们小老百姓计较么!”
喜鹊冷笑:“我家小姐可是忠庆侯和惠庄长公主的女儿,你倒是想清楚顶撞了我家小姐是个什么下场!”
赵期轻挑眉,原来是裴家的姑娘么?
人群中一阵惊呼。惠庄的名声向来不怎么好听,经过裴缙一事之后,更是落实了嚣张跋扈的名头,且平民百姓本身便对皇家有着天生的惧意,喜鹊这话一出,顿时没人再敢轻易开口,就连那妇人也面露惧色。
她哪里想得到会在这种时候遇到这样身份的贵人!
盈舟也被这身份惊住了。
她在风月场中长大,下街也经常有贵人进出。她待的楼虽不是名楼,却也接触过几位达官贵人,也见识过那些来风月场找人闹事的官家夫人。当时的她只觉得这些女子也不过如此,只是穿了层华贵的皮罢了,内里和她一般难堪。
而如今她真正见识到了,那种从小生活于富贵中的人是什么样子。
那是一种自带的高贵,只站在那,便令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