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乾见明月楼失落,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岔开话题道:“适才老朽观那丁家两兄弟满身魔气,似乎与那魔道有染,对方行事嚣张,你既然惹怒了他们,日后行事还得小心,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明月楼抬起头来,郑重的点头,心里却满是无所谓,这老头私吞他的玉佩,现在又在危言耸听,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
若丁惟与丁平真是魔道中人,恐怕现在他与嵇乾早就丧命了,哪里还能在此闲聊?
“小子,你身怀滔天气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只要不走错路,定能在这混乱世间作为一番。北凉城是个小地方,外面的那些子弟根本无法与你争锋,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便能获得属于自己的第一个人生机会。能否咸鱼翻身,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正在明月楼暗暗腹诽之际,嵇乾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出一番话,少年顿时来了精神,激动道:“什么机缘?”
嵇乾笑了笑,“机缘就是机缘,说不清道不明,唯有自己去探求,才能发现它。”
明月楼眼珠转了转,不信道:嵇老,你不会是忽悠我吧?你神神叨叨的说了半天,怎么感觉都是废话啊?”
老者捋了捋胡子,瞥了少年一眼,老神在在道:“老夫若能勘破天机,岂能在此地种田?你小子身怀惊天气运而不自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夫与你说不明白,待你到了境界,有了一定的见识,再来与老夫询问吧。”
言罢,嵇乾不再理会明月楼,自顾自的离开了。
“气运?从何而来?”
明月楼皱眉,百思不得其解,气运虚无缥缈,无色无相,传说人的气运都是与生俱来的,他倒霉了这么多年,在王家做牛做马,莫非还能时来运转不成?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明月楼捡起地上的药锄,屁颠屁颠的朝着嵇乾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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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田野百花盛开,蜂蝶在陌上的花间飞舞,群香绽放于小道上,明月楼纵草而行,欣赏着周遭的美景,才走出数十步,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意识模糊不堪,倒在了田间的草地上。
少年再次苏醒时,身子飘在天幕空间之中,前方的光幕光芒大甚,雾气喷吐之间,有山水田园显化而出,其形惟妙惟肖,其景可以假乱真。
天幕似乎正在勾勒着一副壮丽的山河图,画卷中所展示的竟是一副缩小的微观世界,好似沙盘一般,将山水田园模拟在了天幕之上。
更为诡异的是,天幕中的世界居然是明月楼漫步田间时所看到的美景,少年所有的记忆,似乎都被烙印在山河图之中了。
“识海?”
明月楼张着嘴巴,忽然想到这么一个词,或许眼前的山河图,便是他的识海,光幕上的一切,不正是他的记忆所化么?
“意象记忆,演化天地,我的识海似乎与别人不同,应该是受到了太吾紫气的影响。”
少年如是推测着,静静地看着山河图演化,没过多久,天幕画卷中便出现了一块孤零零的沙盘,其上山水纵横,百花争艳,与现实世界几乎没有差别。
如此造化,实乃鬼斧神工!
明月楼挠头,心道:“这东西似乎并无大用,华而不实,有与没有都一样!”
心念刚起,少年的耳边忽然想起“嗡嗡”的蜂鸣之声,有声音埋怨道:“终日采花苦,不知花蜜味,与其奔波苦,不若早轮回!”
“是谁?!谁在那里?!”
声音来得突兀,令明月楼毛骨悚然,要知道这里可是他的泥丸宫,意识流动之所,岂能让人偷偷摸摸闯入?
循着声音望去,山河图中的场景缓缓方法,路边的小草丛中,一只小蜜蜂正在花间忙碌,嘴里木讷的嘀咕着:“终日采花苦,不知花蜜味,与其奔波死,不若早轮回!”
它似乎在抱怨,抱怨采花辛苦却吃不到蜜,活着没有意思,倒不如死了来得干脆。
明月楼面色古怪,忍俊不禁道:“原来蜜蜂也会抱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众生皆苦不成?”
少年忍不住问道:“可怜的小蜜蜂,你就不会吃饱了再回去么?”
那蜜蜂在花丛间忙碌,似乎并没有听到少年的话语,只是自顾自的重复着:“终日采花苦,不知花蜜味,与其奔波死,不若早轮回!”
言语之间,满满的沮丧。
好吧,明月楼被一只蜜蜂无视了,他有些无语,更多的却是不解,这只蜜蜂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嘴里只会重复一句话而已。
明月楼心念一动,那山河图再次放大,蜜蜂身影陡然放大,出现在天幕之上,它双目无神,游走在路边的野花丛中,还一直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嘴里神神叨叨的嘀咕着埋怨之言。
除了双目无神之外,这小蜜蜂与那活着的蜜蜂几乎没有差别,明月楼发现它身上毫无生气,好似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路边的野花草丛十分模糊,它们为蜜蜂提供了舞台,让它在此地重复着周而复始的动作,这番场景好似一场表演,或许可以将其称为“蜜蜂的独白”这类的。
“天幕是我的识海所化,山河图与蜜蜂则是我的记忆意象而来,那它的独白呢?”
明月楼暗暗好奇,“我看到了蜜蜂,却没有听到它的抱怨,它的声音是如何出现在我的记忆里的?”
就在少年纳闷之时,一只肉肉的毛毛虫爬上草叶,大口大口的啃食着嫩叶,嘴里埋怨道:“生来一颗卵,苦养满身膘,吐丝缠作茧,化蝶入人间,芳菲未阅尽,已至九寒天,蝶生匆匆过,败兴何处言?”
这只毛毛虫似乎话挺多,望着天上的蝴蝶,又感叹道:“生得世间芳华体,善舞千秋婀娜姿,奈何彩衣不爱雪,画翅朽落葬寒夕。”
蝴蝶再美,也熬不过冬天,再美的事物,终究还是要凋落。
明月楼顿时乐了,这毛毛虫倒也看得通透,怨恨上天给的时间不够,颇有种天妒红颜的意味,作为一个短命鬼活在世间,的确挺可悲。
此时,路边的干枯牛屎忽然被顶开一个洞,一只屎壳郎从里面钻了出来,身前滚着比身子还要大几倍的新鲜牛屎球,嘴里埋怨道:“粪便含草少,土牛尿太骚,同在畜生道,老牛走着瞧。”
屎壳郎一边滚着屎球,一边咒骂道:“此牛粪便不太鲜,转世定是小太监,早晚送进屠宰坊,剥皮拆骨吃牛鞭。”
明月楼闻言,哑然失笑,屎壳郎的嘴,实在是太贱了,估计上辈子是个长舌妇。
话痨便是话痨,只听那屎壳郎又道:“今虽拱屎乡野间,亦想享用土牛鞭,若得屠夫一泡屎,定能吃个满嘴鲜!”
呕——!
不得不说,屎壳郎的梦想总是那么简单、枯燥且乏味。
明月楼忍不住干呕一番,连忙远离了无屎不欢的屎壳郎,心里鄙夷的同时,对这些田间动物的来历更好奇了。
哞——!
就在此时,有牛叫声响起,明月楼心念一动,山河图中并无发现牛的踪迹。
“奇怪,哪来的牛叫声?”
正好奇间,山河图光芒大作,须弥山之巅飘来一缕紫气,融入山河图中,化作一头瘦弱的老牛,在乡间的小路上低鸣。
身为须弥山之主,明月楼自然也发现了那道紫气,特别是看到了其化作老牛后,少年有些不淡定了,这里可是他的意识世界,却出现了大量的“外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身为须弥山的主人,明月楼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此地是他的地盘,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蜜蜂、毛毛虫、屎壳郎都是他的记忆意象化而来,无论它们如何变化,都只是一种记忆的表现形式,既然是记忆的话,那有必要刻意的去抹除他们么?
明月楼如是想着,心里有些嘀咕,一个人能抹除自己的记忆么?
显然,记忆并不能抹除。
少年挠了挠头,他有着太多的疑问了。
“陌上花开三千里,春风得意归家急,生性多情恐伤草,不忍落下老牛蹄。”
老牛走得很慢,似乎在刻意的躲避路边的野草,要是踩到地上的花花草草,那就不美了,没走几步,只听老牛低喝道:“乡野小儿无风情,糟蹋花草坏良心,赏你三斤牛兜铃,看你能否长记性。”
此牛自诩多情,爱护路边花草,似乎更加见不得别人糟蹋生灵,他刨了刨后蹄,牛尾巴根部微微上翘,后蹄微微蹲下,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疯牛爱天下,此牛精神错乱了不成?”
明月楼狐疑的看着老牛的举动,十分不解牛嘴之言,地上明明没人,可老牛却笃定此地有人,实在是怪异得很。
“还有,牛兜铃又是何物?”
少年看着牛腚,见其菊部起伏不定,好似有洪荒之力待时而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牛打着响鼻,牛脸有些扭曲,正聚精会神的酝酿着什么。
良久后,却并无动静。
这一切,似乎需要一个契机,只听那黄牛道:“可恶,本牛乃是风雅之牛,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羞耻之事还真有点困难,必须得酝酿酝酿情绪再说。”
老牛安慰着自己,尾巴甩动得更厉害了,双蹄刨动渐渐频繁,它似乎十分烦躁。
至于烦躁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无法产出其口中的牛兜铃吧。
在老牛烦躁的同时,明月楼看到须弥山外飞来几缕紫气,义无反顾的融入了山河图中。
随着紫气的增加,老牛后蹄旁,菊部正下方的草地上突兀的出现一个昏睡之人,不正是明月楼么?
“那人,是我!?”
明月楼又惊又怒,看到突兀出现的自己,他心念一动,山河图旁的天幕上出现铜镜般的画卷,画面中那老牛正用腚菊对着他,俨然是在酝酿着一场骤雨狂风。
“孽畜,速速住手!不...速速住腚!”
少年终于明白了牛兜铃为何物,来不及多想,少年便要离开泥丸宫。
哗啦——~!
深处泥丸宫中明月楼,忽然感觉脸上如同惊涛拍岸,伴随着恐怖的溺水感,少年心如死灰,他知道一切都太晚了。
他不干净了。
睁开眼时,少年才发现原来牛撒尿和排便的地方是分开的,明月楼紧闭着嘴,已经出离愤怒,他脑海中充斥着屎壳郎的诗句——剥皮拆骨吃牛鞭。
“敢用牛尿浇人,老子捏爆你的蛋蛋!”
少年显然失去了理智,躺在地上的他看到牛腚下方的两颗肉蛋蛋时,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一拳便轰了上去。
哞——!
老牛仰天长啸,四蹄在地上乱跳,其声凄惨至极,无比的幽怨。
明月楼一击即中,心中的怒气未消,正欲再来一拳时,黄牛暴起的后蹄胡乱的踢来,如同雨点般落下。
砰砰砰...
噗——!
明月楼一口老血喷出,顿时心生后悔,这就是传说中的畜生失蹄?
砰砰砰...
老牛又蹦跶了几下后,痛吼着朝远方奔逃而去,留下浑身是血的明月楼。
“可恶,该死的老牛...”
嵇乾从远处跑来,面色有些古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月楼会惹到这些生灵,他蹲在少年的身边,瞥了眼其胸口凹陷进去八道牛蹄状的血印,幸灾乐祸道:“你这小子,命还真是有够硬的,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你这一窍不通的身子居然开窍了,嗯...不错,不愧是身怀气运之人。”
此时的明月楼意识模糊,显然听不到他的话语,只是一个劲的呻吟着。
嵇乾检查一番后,并没有喂药,而是自顾自的走了,在他看来,明月楼死不了,不过活罪难逃,就算是对他摸牛屁股的小小惩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