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远看着杜海川跟着李书役走到了那些个大官儿跟前,他是干着急,没办法——这么多衙役兵丁盯着呢,他要是敢炸刺儿,呼啦啦就能有上百刀枪一齐往他荣大爷身上招呼,就算他是穿越分子,他不怕死吧,那也不能自己找死不是!
没办法,只好继续蹲地上,静观其变。
“嘿嘿,姓查的小子,看见没,我们‘毒蛟帮’是手眼通天滴,没看海川去和众位大人唠嗑去了嘛,一会儿就叫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旁边同样是在蹲坑儿的梅老头儿幸灾乐祸地嘿嘿笑着,在那里摇头晃脑地恶心荣远。
“你瞎高兴个啥?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要弄死你个老王八呢,小心人家杜海川上去把自己摘干净了,把您老人家给坐泥儿里,到时候大黄狗掉粪坑,您老不是屎也是屎咯。”
荣远根本不为梅老头儿所动,反而反过来离间他和杜海川。
不说荣大爷和梅大帮主一起蹲坑儿互相恶心,单说杜海川和李书役一路嘀嘀咕咕,嘀咕到了众位大人面前。
杜海川一见了大官儿,二话不说,就先跪地上了,而李书役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粤海关监督豫堃的面前,先打千儿再作揖,然后一脸谄媚,活脱脱奴才相地报告:
“监督大人,卑职已经将下属带到,刚才卑职稍加询问,确定是有人在码头上捣乱,卑职的下属负责维护码头秩序的时候,不知永平社学的人为何出现在码头,并且和码头上的工人苦力起了冲突,这才导致码头工人要和永平社学的人讨公道的……”
“哦——?是这样吗?”
豫堃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杜海川问道。
杜海川立刻磕头如捣蒜。
“回大人的话,小的是李书役手下,负责组织码头上的苦力,维护码头秩序的,今日情形确如李书役所言,我们听说有人在码头上欺侮妇女,当下就有兄弟过去查问,结果不一会儿前去查问的兄弟就遭人打伤,我正带着人前去处理,永平社学的人就突然出现了,并且和我们的人起了冲突,这才导致码头上的工人苦力看不惯,聚拢了来要支援自家兄弟的……”
杜海川早和李书役商量好了,既然这事儿里裹进了永平社学,想蒙混过去就不容易了,只有先让“毒蛟帮”摇身一变,成了码头工人,先把自己的身份洗白了,这才能帮着李书役文过饰非,李书役先过了关,再帮着杜海川这些个帮派分子过关,可就容易多了。
“原来如此……”
豫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转向旁边站着的南海县知县。
“虞大人,永平社学乃贵县所辖,据本监所知,其管理范围似乎并不包括码头事务,还是烦请贵县查问一二吧。”
南海县知县虞宏文赶紧躬身行礼。
“何劳监督大人吩咐,敝县自应查问明白的,请监督大人稍待片刻,学生去去就来。”
虞宏文说完,就走向永平社学这群人这边,杨永清显然和他是说得上话的,当下就上前施礼,和这位虞大人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旁边的伍家护院头领秦天明也没闲着,他的地位够不着县官大老爷,但是他认识县官老爷的师爷,于是他也凑到县府师爷跟前,说了几句什么,师爷不敢怠慢,又凑到虞县令跟前嘀咕了一阵。
没一会儿,一帮子人计议完毕,虞县令点了点头,转回身来到了豫堃面前。
“监督大人,敝县已经查问清楚了,事情的起因乃是永平社学的几个人到码头上游玩,路遇几个不法洋人当街欺侮妇女,就打了洋人一顿,解救了妇人,本待将洋人送官,可是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几个人要抢走洋人,于是发生了冲突,永平社学的人听说了,就前来支援,这才和码头上的人争斗起来,幸亏您来得及时,以雷霆手段制止了冲突,否则,这流血冲突一起,就人命关天了呀……”
“洋人?”
豫堃眼珠儿转了转,又转脸盯向了杜海川。
杜海川连忙又是一阵地磕头。
“监督大人明鉴,小的们当时不是要抢走洋人,而是怕有人私自放走了洋犯人,这才要把他们控制起来的,倒是对面的永平社学,不知道拿了洋人什么好处,却是私纵了那些个洋犯人。”
杜海川灵机一动,一张嘴就把私纵洋犯人的罪名给扣到了永平社学这边。
“有这样的事?”
听了杜海川的话,豫堃的脸阴沉下来。
旁边的李书役一见豫堃的脸色,就知道杜海川这家伙闯祸了,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地,你咬扯人家私纵洋人干神马呀!你丫这不是给各位大人找不自在嘛!
果然,豫堃一转身,就把虞县令和羊城府同知魏大人给叫到了一起。
“两位大人,你们看啊,这事涉洋人,我可以找伍绍荣通知义律,让他交人,但是这涉及到私纵犯人的事情,就不是我粤海关的职权所在了,看来下面的事情,还是得你们来了。”
虞县令和魏同知两个人面面相觑。
——泥马豫堃你个孙子可真会踢皮球,一听说事关洋人你就把皮球踢给我们了,我们府县两层衙门能干啥?
抓洋人?
洋人在大海上飘着,我们上哪儿抓去?!
惩治私纵洋犯人的家伙?
嗯,看来也只能找个替罪羊了……
想到这里,魏同知笑着冲豫堃点点头,然后转头向着虞县令说道:
“既然永平社学隶属南海县管辖,那就烦请贵县来处理吧。”
虞县令这个气呀,姓魏的你他么倒是滑不溜手啊,一转身就把这个破皮球传给我了,我他么怎么办?
真要是抓私纵洋犯人的人,就得得罪永平社学的人,不抓?不抓今天这事儿没有替罪羊,怎么善后?!
要是哪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御史大人知道了今天的事儿,跑到上面参上一本,我这个南海县还干不干了?!
没奈何,官儿大一级压死人,虞县令就是再不情愿,这个破事儿也得他来处理了。
“来呀……”
虞县令一抬手,旁边的捕快班头就凑了上来。
“与我将私纵洋犯人的人犯带过来!”
一听见虞县令说出这句话,荣远旁边蹲着的梅老头儿立刻脸上笑得皱纹儿都挤到了一起,仿佛一朵盛开的菊花儿。
他伸出手指捅了捅荣大爷。
“哎,孙子,你要倒霉了……”